無天若有所感,眉頭不禁皺起,口中似有鐵鏽味隱隱約約氤氳開來。謝蘭幽悚然一驚,四顧而視,見眾人注意仍在王璇身上,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上前一步,伸手挽住無天,將他的重量擔在自己的手臂上,低聲問道:“大師,你來做什麼?”

緊那羅面色安詳平和,回答道:“是因無天的善念發動,我才離開他的元神黑蓮。或許我只是想勸說他,接受自己的另一面。”

謝蘭幽側目,看了無天一眼,見他額頭之上已滲出了豆大的汗珠,雖是無人注意,心中仍是難免焦急,忙勸緊那羅道:“大師,今日之事非比尋常,還請大師暫離,若有事情,咱們稍後再講。”

緊那羅不明所以,微微蹙眉,輕聲問道:“你難道不是一直希望我和他重歸一人嗎?”謝蘭幽道:“確有此事,只是如今委實不是時候,還請大師見諒。”

她話音未落,餘光便見無天微微眯著眼,嘴角稍稍下沉,顯是怒火勃然之態,忙伸手托住他,示意他莫要引人注意,再對緊那羅說道:“不若這般,若是大師今日……”

謝蘭幽話未說到一半,忽聞一聲極輕的“嗤”聲,似是利刃破空挾風而來,本能的抬頭往發聲處去看,只見三枝黑色箭矢,成品字狀,披風斬氣如流星一般向無天後心馳去,連帶著將她也攏在箭勢之下。

此刻無天因緊那羅現身,深受元神分裂撕扯之苦,整個人虛弱的半倚在謝蘭幽身上,幾乎不能自持,全靠將全身之力抵在謝蘭幽右手之上,才能勉強站立。

倘若此刻謝蘭幽將無天推出,他之秘密必將暴露於世,但倘若謝蘭幽不將無天推出,那三支箭轉瞬即到眼前,兩人只怕頃刻間皆要身受重傷。

便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陳曦樂似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異樣,側身撥開人群走了過來。謝蘭幽暗道一聲“來得好”,伸手將無天推入陳曦樂懷中。

陳曦樂愣了一愣,只覺無天身子微顫,倚在她懷中,不住向下滑去,心中登時一驚,立即翻手將人挽住,強行把無天扶住,抬頭正要詢問,瞳孔倏得張大。

跟著幾滴溫熱的液體濺在她臉龐上,莫名其妙被推出去的無天與緊那羅齊齊一驚,謝蘭幽“嘶”的倒吸了一口氣,安撫的笑道:“不妨……”她話未說完,便覺熟悉的灼燒之感,自腳腕驟然而起,片刻之間如火星遇油薪一般,席捲全身。

然極熱之下,卻是徹骨的陰寒,曾被西王母藥湯驅散的陰氣,自骨縫筋隙之間滲出,如附骨之蛆般與她的元神緊緊的糾纏在一起。便在這剎那之間,謝蘭幽明白了那黑色的箭矢究竟是何物製成。

“幸好此物終究未傷到無天。”最先劃過心底的,竟然是這個念頭,她好似又明白了什麼,吃力的抬起頭來,似乎是想再看看無天,看清自己從未看清的感情。然而終是力不從心,身子在痛得失去知覺的熱浪中,如倒栽蔥一般向後仰去,只隱隱約約看到無天的臉上似露出了幾分驚恐。

無天猛然間被謝蘭幽推入陳曦樂懷中,正不明所以,剛要開口,忽覺臉上沾上了一點帶著隱隱腥味的水滴,他尚不及去想這是什麼,便見謝蘭幽梗著身子,前心露出了一截黑色的利刃,血淅瀝瀝的從那利刃邊上流出。

見此情景,無天只覺心已然沉到了谷底,一陣難以言說的恐慌侵佔了全身,似是靈光一現,他終於明白了這竟是在一生中從未體會過的感情。他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抓謝蘭幽,然而便在這個瞬間,火舌席捲上來。

謝蘭幽倒了下去,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的心中竟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因為她知道,在她的身後,還有無數值得信賴的同伴。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心中仍有隱隱約約的不甘,或許,這是因為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她終於明白了,那始終盤桓在心底的異樣之情,竟是這樣的始料不及。

他們終於明白了一切,卻再也來不及訴說。

火舌席捲上來,刺痛難當。

小謝自睡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