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舌戰 張元是整個長安乃至北地首屈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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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舌戰 張元是整個長安乃至北地首屈一指……
張元極擅套人, 往往三言兩語便將人之所思引入歧途,於此道上,堪稱整個長安乃至北地首屈一指的訟師。王璇還未正式掛起訟師的牌子時, 曾在此人手下打過半年的雜, 與他也算是有幾分香火情在。但自王璇出師,開始試圖自己單做之後, 張元便多了個四處詆毀她的毛病, 王璇如今再見到他,心中只感厭惡之情甚重,只略點點頭,算是表示看見了這人。
張元見向來十分感佩於他的王璇, 竟對她愛答不理,不禁有些氣惱,開口道:“王訟師, 你未出師前好歹也在我門下待過小半年,如今怎麼像是沒見過我這人似的?你還知不知道尊師重道這四個字怎麼寫?”
王璇瞥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向大理寺卿劉子彤行禮道:“大人, 在下昔年修習此道時曾受教誨, 公堂之上,除真相之外別無他事,是以不敢胡亂攀親認故。既然大家都已經到齊了,且大理寺一貫事務繁忙, 依在下淺見, 何不立即開始,免得耽擱大人其他的公務?”
張元被她這一番話氣的仰倒,但公堂之上,大理寺卿的面前豈可胡來?當下也向劉子彤一拱手道:“劉大人, 小民知道大人公務繁忙,但王訟師的委託人陳氏遺孤尚未現身,怎麼能算是‘大家都已經到齊了’呢?”
王璇道:“大人明鑒,陳氏遺孤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前來,她已經全權將此事託付於我。”
張元搖搖頭,似是無可奈何的笑道:“說什麼自己一家子身受彌天大冤,過堂時卻不前來,這位陳氏遺孤,真是與眾不同。”
王璇道:“陳氏遺孤不是別人,正是長安病坊醫官陳曦樂,”她話音剛落,只聽“咚”的一聲,韓琦竟自太師椅中摔了下來,張元和堂上小吏急忙將他扶起,韓琦重新坐回去,顫顫巍巍抬起一隻手,哆哆嗦嗦的指著王璇,卻說不出話來。
王璇並不理會他,只向劉子彤道:“今日是長安大診之日,陳曦樂身為病坊醫官自然分身乏術。劉大人,陳曦樂並非認為陳家之事不重要,她只是以醫者之心憐憫活人,認為活著的人比死去的人重要罷了。”
劉子彤點點頭道:“陳醫官妙手仁心,老夫敬佩不已。”張元一聽,眉頭微皺,剛要說話,王璇又道:“在下代陳曦樂謝過大人誇獎,其實陳曦樂一片仁心,天下最知此事者當屬韓琦韓大人了,當日韓琦大人身患頭痛之症,陳醫官上門為大人在百會穴施針鎮痛,百會穴是人身要穴,陳大人若非是一片丹心,只怕韓琦大人早就無聲無息的死於救治中的意外了。”
劉子彤聽了捋捋下巴上三寸來長的鬍子,嘆道:“陳醫官醫術精純,長安百姓多受齊恩惠。只是老夫怎麼想也想不到陳醫官竟如此善良,果然是濟世活人的病坊之人。”
張元本欲用此事攻擊陳曦樂,卻不想王璇先將此事抖了出來,不由微微側目看她。王璇見張元看來,只向他故作大度一笑,心中盼他最好被自己氣的七竅生煙,方寸大亂。
但張元既為天下訟師之翹楚,又豈是幾句話能輕易搬弄得動的?當下上前一步,向劉子彤道:“劉大人,小民懇請王訟師出示能證明韓大人構陷陳家的證據。不然陳醫官究竟是心地善良救治仇人,還是心懷不安補償被她冤枉的人,尤為可知。”
王璇聞言,俯身掀開箱子,將其中紙頁發黃的舊書一一拿出,遞給旁邊小吏,請呈到劉子彤案上。
她向劉子彤躬一躬身,道:“大人,此乃陳家家譜,以此可為憑據,證明陳曦樂一家與陳碩真只是同姓,並未同宗。韓琦當年將兩家連宗,以至陳曦樂家中成年男子盡數被殺,女子和孩童被流放嶺南,乃是公器私用、狹私報複之舉。”
張元一敲手中摺扇,上前一指王璇道:“王訟師一介女子,果然是十分感情用事啊。”他說完這句,一轉身向劉子彤道:“劉大人,小民懇請一看證物。”
劉子彤一指立侍在側的一小吏,小吏便上前去將那家譜拿下來,遞給張元。張元道謝接過家譜,小心的翻了翻略略有些發脆的紙張,又湊到韓琦跟前遞給他看,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韓琦皺皺眉,不情不願的點點頭,張元才起身將家譜還給小吏,向劉子彤一拱手道:“劉大人,這本家譜確實並非作假之物,只不過,在下也有一物還請劉大人過目。”
劉子彤道:“呈上來。”張元急忙從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簿子,將其翻開到某頁,向眾人展示了一遍,這才遞給小吏呈上。
王璇見那頁紙上印著病坊的印章,似乎是病坊給病人些的脈案,心中略感奇怪,只聽張元道:“劉大人,各位,哦,還有王訟師,這一本是韓琦大人獨子韓強小公子的脈案。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永徽四年十二月初,韓強公子身患失覺重疾,昏迷不醒。”
劉子彤點點頭道:“不錯,本官看得明白,只不過,這和韓琦構陷陳氏一族有何幹系?”
劉子彤尚在雲裡,王璇卻是心思如電,立刻明白過來,她上前一步道:“大人所言極是,這兩件事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張訟師分明是在有意攪擾公堂。”
張元冷笑道:“韓琦大人成親多年,膝下一直荒蕪,人到中年才得了這麼一個獨苗苗,如珠如寶一般。便說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那也不為過。當時韓強小公子小小年紀,卻患此重疾,韓琦大人為人父母,那是何等焦急,此中中中煎熬,豈是你一個連孩子都沒抱過的黃毛丫頭能明白的?”
他見王璇張嘴欲言,即刻轉身向劉子彤,接著道:“大人,韓強的病一直持續到永徽五年三月,陳氏一案是在永徽五年一月審理的,韓琦大人的公子身在病痛中煎熬,韓大人身為父親自然是心焦難當。況且陳氏與陳碩真之祖籍,俱在睦洲雉山,同姓同地,韓大人一時疏忽,誤將二宗並做一宗,雖說是件大大的錯事,但也覺稱不上是什麼攜私報複,構陷同僚吧?”
王璇上前一步,道:“大人,張訟師此言大謬。陳家與陳碩真兩宗確實都在睦洲雉山,但陳曦樂家在雉山新安,陳碩真家在雉山桐梓,兩處相距甚遠,稍稍留意之人便可知道,若說是在無意間看錯,那王璇真的要懷疑此人的能力是否堪為朝廷命官了。況且永徽四年八月,陳曦樂之父陳遠清上書狀告韓琦之父在老家冀州,掠奪民地,以至冀州有小股百姓沖擊府衙,險些釀成民變,韓琦因此事被降官三級,可見其有理由報複陳家。”
張元道:“此言差矣,官場之上,升升降降都是常事,若事事都要報複,豈有安寧之日?王訟師,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璇道:“在下只是闡明,韓大人與陳家素有怨仇,報複陳家一說,並非空穴來風。’”
劉子彤“嗯”了一聲,問道:“王璇,你說的不錯,但是你身為訟師,須知有動機並非就一定做了此事,此時事關朝廷命官,若無真憑實據,你之所言不足採信。”
王璇向劉子彤躬了躬身,道:“方才張訟師說:‘陳醫官究竟是心地善良救治仇人,還是心懷不安補償被她冤枉的人,尤為可知。’言下之意,是說陳醫官所說,韓大人將兩宗連成一宗之事為假,是也不是?”
張元一展扇子,輕輕扇了兩下,道:“不錯。”
王璇又轉向韓琦,向他問道:“韓大人,你卻說,你將兩宗連做一宗之事,雖說是確有其事,但那並非是有意為之,而是因為令郎生病,危在旦夕,你做父親的神思不屬,誤判此事,對也不對?”
張元見她繞過自己去和韓琦說話,眉頭已經皺起,忽然臉色一變,開口欲阻,孰料話未出口,韓琦已撫著頭部,忍痛道:“是,我因強兒之病,做事疏忽,犯下此錯。”
王璇微笑道:“此事可真是當真蹊蹺。”
劉子彤不解道:“何處蹊蹺?”
王璇笑道:“大人,韓大人若是真的出於無意,誤將兩宗相連,那麼陳曦樂作為受其所害之人,會誤會韓大人構陷陳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說到這裡,聲調陡然轉高,聲音自堂上傳出府衙,引得門外的小吏紛紛側目:“況且想來陳家數百口人因韓大人一時不察而亡,韓大人怎樣也該心中有所愧疚才是。可是韓大人的訟師,方才在大堂之上,說起陳曦樂時,用的詞是構陷,而非誤會,這難道不蹊蹺嗎?”
張元道:“大人,小民一時口誤,不足為證。”
王璇嗤了一聲,道:“訟師,除了代寫書狀之外,少不得要為客人走一樁公堂。張訟師身為大唐訟師中的翹楚,歷經大小官司近萬件,竟然會在公堂之上口誤,這個謊扯得也太離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