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幽嗯了一聲,抱起喬靈兒,與碧遊一道走入山洞的深處。三人退到風雪吹不進的地方,謝蘭幽放下喬靈兒,在地上重燃了一堆火,正要招呼碧遊坐下,只聽身後傳來一聲驚叫。謝蘭幽給這細長的聲音嚇了一跳,急忙回過頭去,但見碧遊面對山壁,面上嚇得花容失色,手指著一具盤膝坐在地上的森森白骨。

謝蘭幽搶上前去,俯著身子,圍著那白骨轉了半圈,見白骨完好無缺,姿態柔和輕盈,顯然是生前坐化在此。骨上慘白一片,不見瑩瑩磷光,坐化的當是久遠以前的人物了。

她抬起身正要安慰碧遊幾句,喬靈兒忽道:“黑色的蓮花。”謝蘭幽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但見距白骨約莫數十丈指出有一汪池水,池中盈盈碧綠,乃是一片蒲扇大的荷葉。那荷葉高低不一,如眾星捧月一般,環繞著一朵才露尖角、含苞待放的黑色蓮花。

謝蘭幽一時只覺目眩神迷,記憶中彷彿有什麼與之重疊,呼而欲出,竟不知今夕何夕。碧遊見她神思恍惚,忙叫了幾聲,謝蘭幽回過神來,道:“啊,一時失神,無事。”

碧遊道:“蘭幽大人修為高深莫測,怎麼會迷惘至斯?莫不是有什麼大事?”

謝蘭幽搖搖頭道:“無事,想起一樁舊事罷了。”

喬靈兒一指那池水,問道:“是因為這黑蓮?”

謝蘭幽點點頭道:“不錯,雪峰上的山洞,洞中的枯骨黑蓮,叫我想起久遠之前的一樁往事。一時失神,倒叫你們嚇壞了。”

喬靈兒自幼便是聽著父母講的床頭故事入睡的,當下覺得有趣,便道:“謝家姐姐,你給我講講那個故事好不好?”

碧遊對他搖搖頭,正要阻止,謝蘭幽略一思忖卻道:“好啊,這原也沒有什麼。”她拉著碧遊在火堆邊坐下,說道:“那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喬靈兒道:“是鬼故事嗎?”

謝蘭幽道:“不是,在那個世界,有個地方叫做嗯……就叫他魔界好了。魔界裡有個厲害的魔,不但武功高強,更加智慧非凡。他讀過魔界所有的書,也讀過世上所有的佛經,他心思敏捷,能言善辯,辯倒了魔界所有的學者前輩。因為魔界裡面沒有他的對手,讓他感到分外無聊,於是他就離開了魔界,來到了人間。在一處高山上,他遇到了一個同樣機變異常的僧人,他們當即展開了一場辯論。當時,魔欲嗜佛,佛欲渡魔,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可謂生死一線。”

喬靈兒雖是早慧,到底小小年紀,還自懵懂。碧遊在旁聽了,卻覺得分外兇險,幾乎撥出聲來。喬靈兒問道:“那是誰贏了?”

謝蘭幽道:“最終,魔為僧人感化,自願皈依佛門。為了幫助魔擺脫永無止境的輪回,僧人用一半的功力在一處山洞中,以蓮花供養魔所化的黑蓮。可是他等了很久很久,黑蓮也沒有孕化成人。”

碧遊嘆道:“以魔為佛,終究不是正途,看起來佛、魔皆敗,是天意勝了一籌。”

謝蘭幽搖搖頭道:“天意固然難為,但此事並非不可違。多年之後,魔的家鄉被正道封印,另一個魔,嗯,便叫他心機魔好了,心機魔受命來到人間,找尋揭開封印的辦法。他也遇到了這個僧人,並在那之後,不知所蹤了。”

喬靈兒道:“僧人把他殺了?”

謝蘭幽摸摸他的腦袋,道:“你聽我說。僧人帶著心機魔的兵器回了山洞,然後坐化了。就在他死去的同時,黑蓮孕育出了魔胎。一個少年從荷花池中走了出來。這個少年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的過去,只隱約記得僧人。他把僧人奉為老師,將心機魔的兵器當成了僧人的遺物,他背上心機魔的兵器,離開了山洞,在江湖上到處遊蕩。有一天,他在暴風雪中救了一個劍客……”

喬靈兒問道:“是像今天這樣厲害的暴風雪嗎?”

謝蘭幽點點頭,繼續道:“那個劍客問他:‘你叫什麼名字?’他就說:‘我叫劍邪。’劍客卻說道,劍邪是旁人給他起的外號,怎麼能算是名字呢?少年就說:‘那我沒有名字。’劍客就問他:‘一個人一生只有兩件事是由天決定的,那便是最初的生命和最初的姓名。你怎麼會沒有名字呢?’少年就回答他說:‘天不容吧。’劍客聽了便對她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給你個姓名,從此之後,我就是你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