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幽道:“還好吧,這兩天前面停下修正,倒是輕松不少。我聽說過兩天戰線又要往東繼續推進,交上手就難說了。反正一交手就會有傷員,一有傷員我們就忙唄。”

康老大聽到這般忙碌竟然還算是閑暇了,忍不住問她:“三公主,家裡好好的日子,你幹嘛要上前線呢?”

謝蘭幽手上停了一停,只對他笑了一笑,只說道:“我這裡是在忙得很,你還是快些回營,別誤了飯點。”。

當天晚上,謝蘭幽在藥房磨了一夜的金玉木,雞鳴時分,這些粉末被紅玉和譚雪姬放進大鍋裡,煮成了救命旳藥糊,送到了傷兵營的各個帳篷裡。

謝蘭幽提著風燈穿梭在軍帳間,聽到幾日來的呼痛呻吟聲漸漸變做平穩的呼吸聲,心中又是睏倦,又是無言的甜蜜,好像一個長期漂泊的人,終於找到了可以棲身的地方。

天際露出了微微的白色,她把風燈吹滅,隨手掛在一邊。在晨曦中,她伸了個懶腰。

“三公主?”謝蘭幽又聽到了那彷彿清泉敲擊在長滿青苔的石頭上的聲音,她回過頭,看見楊戩站在微風中,含著笑望著她。

“將軍。”謝蘭幽走上前去,微微躬身稱謝,“此番多虧將軍及時調配,送來數十斤金玉木,不然的話……”謝蘭幽看看周圍的軍帳,“將軍功德無量。”

“我已寫信問過三妹,才知道三公主並未……無論三公主忘記了什麼,楊戩當日承諾不變,敖寸心是楊戩唯一的妻子。”楊戩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楊戩次來,特為前日之事,向三公主賠禮。”

謝蘭幽伸手一攔道:“將軍無須多禮。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蘭幽既已經不記得了,便讓它隨風而去吧。”

楊戩沉吟片刻,問道:“敖寸心,謝蘭幽,有何不同?”

謝蘭幽笑道:“既無不同,將軍何須介懷?”

楊戩竟然直言不諱道:“所介懷者,寸心我妻,蘭幽乃是陌路人。”

謝蘭幽心裡不由贊嘆這人又會順杆子爬,又會說甜言蜜語,難怪自己原來明知道他有心上人,還會嫁給他。然而此刻謝蘭幽卻著實不欣賞過去的自己,於是也跟著楊戩直言不諱道:“那嫦娥仙子呢?”

楊戩一皺眉頭道:“你我之事,與仙子有何關系?”

謝蘭幽心中一陣無趣,問道:“你我之事,若與仙子無關,那世人怎會說,你楊戩將軍,夜夜望月,深情款款,奈何仙子孤傲清冷,楊戩痴心難寄?”

楊戩不悅道:“世人所傳皆謬誤,何必理會他們,庸人自擾?”

謝蘭幽搖搖頭,微微一笑道:“若將軍有此意,便不該來糾纏蘭幽,倘若將軍無此意,須知瓜田李下,人言可畏。”

楊戩聽聞此言,不由得沉默了。

天邊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顯露出了一片緋紅,霞光漸漸穿過了雲層,如摻了硃砂的墨倒在水中便暈染開來。金色的光芒穿過晨間的霧氣,撒向大地。淡金色的陽光鋪在謝蘭幽的臉上,照耀著她帶著些疲憊的神秘笑容。

楊戩這才注意到,她穿著一件簡簡單單的灰色短褐,烏雲般的長發被一隻珍珠長簪牢牢的挽在頭上。那珠子上蒙著一層黯淡的黃色,已經不再明亮——這樣寒酸的打扮絕不會出現在他了解的那個敖寸心的身上。以前的敖寸心,也絕不可能說出“瓜田李下,人言可畏”的話。

在那個瞬間,楊戩感到謝蘭幽和敖寸心這兩個身份之間極大的裂痕。

他說:“如果我沒有用天眼看到你的元神,我一定會以為你是另一個人。”

謝蘭幽笑笑道:“人在變,世事在變,可安知,究竟是變了,還是從未了解呢?”

楊戩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謝蘭幽岔開話題,道:“我聽說大軍不日即將開拔,前往潼關。潼關之中,有位截教弟子餘化,飛刀淬毒,斬首無數,是不是真的?”

楊戩點點頭道:“前往戰報,確是如此。”

謝蘭幽道:“那以你之見,丞相是會派玄門弟子出戰呢?還是叫眾軍士一齊上呢?”

楊戩沉吟片刻,道:“餘化之招,人多無益,單打獨鬥或許勝算更大,不過丞相心思,不是我可以預料,或許丞相另有想法也很難說。你問此事……”

謝蘭幽哦了一聲,道:“倘若是眾人齊上,我這邊傷患只怕又要增多,若是單打獨鬥,我這裡也好喘上幾口氣。”

楊戩道:“原來如此,你之辛苦,老大回去都同我們說了,我們都十分欽佩。”

謝蘭幽笑道:“哪裡的話,蘭幽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啊,”她看了一眼豎在軍帳前的杆子,道:“眾人大約醒了,我要去給他們看診,你請自便。”

楊戩應了一聲,看著謝蘭幽走進了最近一間軍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