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忙道:“我同你一起。”又向無天解釋道:“前輩到此,竹君本該以禮相待,只是目下……”

無天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話,“無妨。”

謝蘭幽與竹君皆連連道:“多謝前輩了。”

無天哼了一聲,心道他與謝蘭幽數面之緣,惟有這聲“前輩”不那麼陰陽怪氣。謝蘭幽竟福至心靈一般聽出了這聲“哼”裡的意味,不禁大為窘迫。低著頭拉著竹君灰溜溜的走了。

因眾女下午要在經堂聽廖三白繼續講授穴道,他便二人悄悄到了經堂,原本想著等午休結束後,眾女來到時說些話,誰知這些女子竟然一個不少的全在經堂中,她們席地而坐,圍成一個大圈,紅玉坐在其中,指著一個脫掉上衣的少女的背部,將大椎至腰俞幾處穴道指給眾人看。

譚雪姬背道:“命門在腰部後正中線上,第二節 腰椎棘突下凹陷的地方。按下去會有痛感,附近有筋膜、韌帶、神經還有……還有”

紅玉補充道:“還有血管,腰動脈後支和皮下靜脈叢都在這裡,上仙說過,動脈很難止血,所以一定要慎重。”

譚雪姬點點頭,頗為挫敗道:“還有血管,還有血管……”

謝蘭幽和竹君對視了一眼,看到竹君眼裡分明寫著:“你們她們多有上進心。”她點點頭,抬手輕輕敲了敲屋門。屋中頓時一陣慌亂,紅玉低著頭把門拉開,看到門外的人是謝蘭幽和竹君之後,頭立刻又低了三分。

她剛要行禮,謝蘭幽扶住她,和竹君一起進了屋,眾女皆如小綿羊一般低頭躬身,口稱“上仙”“竹先生”一派溫順之姿。

謝蘭幽走到方才紅玉坐著的地方,站在那裡看著眾女,她說:“諸位姑娘,請抬起頭來,我有話想要對你們說。”

沉默了片刻之後,她又說:“諸位,請把頭抬起來,我有一些話,想要讓你們聽到。”

眾女之中傳來一陣無聲的騷動,過了一會,紅玉輕輕把頭抬起來了一些,又一會兒,大家陸陸續續的把頭抬起來了一點,偷偷的用眼角仰視著謝蘭幽。

謝蘭幽這才說:“我生來就是神仙,因為我的父母就是神仙。出生後不久,我就被冊封為公主。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哥哥姐姐們,都很溺愛我,我父母的臣子們,也非常的順從我。在我兩百歲之前,我從沒受過什麼挫折。事實上我人生中唯一受到的挫折,就是我找了個丈夫但是我父母不滿意,如此而已。”說到丈夫的時候,她頓了頓,心裡有一陣說不出的違和感,似乎在眾人面前說到丈夫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因為這樣的原因,我從不曾接觸過那些真正在生死之間掙紮著活下去的人,當我認為每一個生靈都應該為了更高的追求而努力的時候,我忘記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能夠擁有一個無憂無慮的生活作為追求更高的起點。”謝蘭幽突然停住了,她把頭低了下去,向眾女深深的鞠了一躬。

她沒有理會經堂裡一陣陣倒吸氣的聲音。她保持著鞠躬的姿勢,說:“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的自以為是、無知和高傲帶給你們的傷害。我懇請你們原諒我,也懇請你們相信,我所做的一切並非出自惡意。我是真的希望,我所做的一切能令大家擺脫生死繫於他人之手的威脅,能令大家過上靠自已的手藝而活的日子。我懇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去改正我的錯誤,讓我去實現我曾經許下的承諾。”

沉默之間,譚雪姬突然發出“撲哧”一聲笑,引得眾人一時都向她望去。謝蘭幽也忍不住抬起頭看著她。譚雪姬像是看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了一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直到她身邊的人的扶住她,她才慢慢停下,她看著謝蘭幽說道:“您真的沒有必要這樣做,不論是什麼。”

紅玉立刻喝道:“雪姬!”

謝蘭幽明白過來,她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道:“我知道單憑語言,難以令人信服。但我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廖先生馬上就要來了,我不打擾諸位了。”

她說完,看了看竹君,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經堂,走到門口時,謝蘭幽突然回頭道:“我剛才在門外,見到你們各位,各個神采飛揚,與平時所見大有不同。紅玉對我說,若是我有仙家之術傍身,生死不必懸於他人一念,便有資本,去追尋自由。以蘭幽淺見,醫術雖不如仙家之術一般神奇,但也是傍身之計。況且仙家之術邈不可期,醫術如今,卻能算得上是近在眼前。蘭幽值不值得相信,於諸君實難預料。但眼前稍縱之機諸君能否抓住,便在諸君自己了,不是嗎?”

謝蘭幽說完,微微躬身,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