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茶廳中只有棠一個人,她披著一件藍色的毯子窩在壁爐旁的躺椅上,低垂著頭不知在沉思什麼。

迦爾遜莫名覺得這幅場景和記憶中的畫面重合,他能看出少女的情緒低落,他也知道神殿發生了何事,還和佩拉揹著克洛德譴責了他的心狠手辣,他覺得也許是那一幕嚇到棠了,便想安慰一下:“棠小姐,你沒事吧?”

棠只是懶懶地抬起眼,“噢”了一聲又低下頭,擺弄著手裡的書冊。

看起來並不像沒事的樣子。迦爾遜惴惴不安地看向佩拉,佩拉捏了捏眉心,一副勞心勞力的樣子,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彎腰扶著躺椅的扶手,對上棠的眼睛:“怎麼了?你不太開心啊。”

棠看了迦爾遜一眼,後者頓時會意,撓了撓頭說:“那我出去等著。”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茶廳,還貼心地虛掩上門。

佩拉將頭發撩到耳後,莞爾一笑:“說吧,是在神殿時被嚇到了嗎?”

棠搖了搖頭,身體一軟,癱在躺椅上,將毯子蓋到下頷的位置。

“那是怎麼……”

“我想離開了。”棠看著燃燒的壁火,忽然說。

佩拉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離開?”

“嗯,離開布達希,去哪裡都無所謂,只要不是和他在一個地方就好。”

佩拉輕輕皺起眉,很快猜出了這個“他”是指誰,但她還是不解:“為什麼?我以為你們關系還……不是很糟。”雖然在博特港的時候有過矛盾,但現在看起來已經和解了啊。

棠將自己埋進毯子裡望著椅子旁邊的一盆淡黃色的小花,在火光的照耀下,它變成了濃烈的紅色。

“我想很糟,”她緩緩地說,“不是那種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佩拉扒開毯子,將她的面容暴露在火光中。她的眼睛很亮,神色卻異常平靜,她盯著那朵花,聲音很淡:“所以趕快離開吧。”

“我知道他是個很殘忍的人,和他待久了會覺得很害怕吧?”

“……恰恰相反,”她閉上眼,兩片薄而軟的唇瓣輕輕分開,“我不覺得害怕,我明明知道那很殘忍,我卻一點也不害怕——也許最開始是有些恐慌,但那種情緒很快就……這才是我想離開的原因。”

佩拉怔在原地,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腦子裡一片混亂。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這樣不好。我和他的距離越近這種感覺就會越強烈,他們會將燒殺劫掠當成家常便飯,而這對我們來說不可能毫無芥蒂,哪怕明知道是有原因、有理由的,但他們和我們終歸不是一個世界的,”棠看著佩拉,她的淺眸被染上了一層紅色,像是濃醇的酒,“如果再相處下去勢必會産生分歧,當然現在也不能說已經和睦相處了,在撕破臉的那刻到來之前,先一步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是在逃避嗎?”佩拉問道,她感覺棠的眼神裡還有其他的東西,說是情愫卻又不像,“是怕自己會……動搖?”

棠翻身起來,抱膝望著她,沉默片刻才回答:“就算是吧,現在我們相安無事是雙方各退了一步的結果,但是我不想再繼續了,我本來就和他們存在著不可跨越的溝壑,而我又不喜歡委屈自己遷就別人,所以就到這裡為止。其實盡管還有些疑慮,但我來到布達希的目的已經完成了,無論怎麼說也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茶廳裡只有壁火燃燒的聲音和輕淺的呼吸,佩拉凝重地點了點頭,她發現在棠的面前那些勸慰的話沒有任何用處,而少女過於理性和冷靜的思維也令她感到一種悲哀的無奈,她握了握她的手:“好,那就……”

門忽然被推開,傳來迦爾遜的驚叫:“那個——”

棠和佩拉齊齊抬頭看去,迦爾遜的表情就像見了鬼似的,他語無倫次地說:“瑞——那個——它不——”

“怎麼了?”佩拉疑惑地問,“是瑞特出事了嗎?”她站起身來往門邊走。

迦爾遜抓著自己的頭發一臉崩潰,他甚至開始拿頭撞牆。

佩拉滿臉莫名其妙,她走出門,發現克洛德房間的門已經開啟了,雷忒恩正蹲在地上,表情放空,看到她也沒半點反應。

她狐疑地抬頭看去,待看清房間裡的情形後也怔在原地。

棠從她的身後探出頭,銀盞燭臺點亮了整個房間,一片白色的光芒中,克洛德倚著牆站在那裡,目光深邃似夜幕下的大海,而在他的對面站著一個比他矮一個頭的清秀少年,他也有著耀眼的金色頭發,五官英氣,薄薄的嘴唇輕抿著,眉眼和克洛德有五分相似,卻稚嫩天真得多。他察覺到房門外的目光便向這邊掃了一眼,那眼睛彷彿是疊青瀉翠的森林,清澈而晶瑩。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羞赧的表情,沖她們略一低頭,算是表示了問候,然後又看向克洛德,小心翼翼地說了聲:“……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