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靈認同地點點頭,小張也點了頭,只有小王不同意,說:“還是再等等吧,離辦公室還挺遠的,也許一會兒雨就停了。”

劉師傅沒說什麼,跟曲靈說了聲“走吧”,當先一步沖到雨中,曲靈緊接著也沖出去,小張緊隨其後,只留下小王,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沒有沖出去。

三人一口氣沖進辦公室,這才鬆了口氣,彼此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忽然就笑了起來。

辦公室裡其他人連忙迎上來,遞毛巾的遞毛巾,遞熱水的遞熱水,一通忙活之後,曲靈終於覺得身上舒服了些。因著經常下班後去礦上的浴室洗澡,這裡備著換洗衣服。

曲靈找出鑰匙,開啟自己的櫃子,從裡面找出衣服來,去值班室鎖上門換了衣服。

等出來時,整個人除了頭發之外,徹底幹爽了。

劉師傅和小張也都換下了濕衣服,這會兒蓋著被單,大口大口地喝著熱水。

曲靈在自己水杯裡加了些驅寒的紅糖,又往劉師傅和小張的杯子裡頭加了一些。

這會兒,有人發現了不對勁兒,問小張,“小王呢,他不是和你一組嗎?”

小張這會兒緩過來了,但臉色依舊是慘白的,嘴角扯了扯,說:“他身上沒淋濕,在那邊避雨,不像我們幾個,本來就濕透了,還不如趁雨跑回來。”

剛下起雨來的時候,小王一聲不吭,就把他扔下自己跑走了。天知道,他自己一步步爬下電線杆時有多艱難,多悽涼。

本來,小王的這種行為也說不上錯,礦規也沒有規定搭檔不能先逃跑,可是他心裡頭非常不舒服,尤其是看到小張身上幹爽,而另一組搭檔,曲靈和劉師傅卻是渾身濕透的時候。

曲靈一個大姑娘都能和搭檔同甘共苦,共同進退,小王一個大老爺們卻先跑了,真是讓人鄙視!

到了八月初,就是曲靈在“青工營”的最後階段了,還有一週,就會被分配到正式的工作崗位上去。

張九鋼又將曲靈叫到了家裡。

“對於工作,你有啥想法沒?”張九鋼問。上次曲靈的事情,他只起到了一點推波助瀾,錦上添花的作用,對於曲靈的幫助不大,心裡頭一直存著些內疚之心。這次,他想實實在在地幫曲靈使一把力。

曲靈搖搖頭,說:“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讓我去哪個崗位我就去哪個崗位。”

張九鋼:“真的?你有啥想法就跟大爺說,我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曲靈笑著說:“我真是這麼想的,對於去哪個部門工作,沒有什麼想法,去辦公室,或者留在電工組,我都沒有意見。大爺,我不會跟你客氣的,以後有的是麻煩你的時候。”

張九鋼半信半疑,說:“我想起來,以前跟你爸爸喝酒的時候,你爸爸說過,你會唱歌又會跳舞,想讓你進廠裡的文工團。你爸雖然不在了,但你要是想進,大爺也能想想辦法。”

曲靈抿抿嘴唇,說:“是啊,我爸一直想讓我有個舒心、不累的工作,我又喜歡唱歌跳舞,進文工團再好不過。可是,如今他不在了,文工團那種地方也不適合我了,我還是幹些踏實的工作吧。”

說得張九鋼有些心酸,他自然也非常清楚能進文工團的都是有關系,有背景的,以他的職級自然是夠的,但曲靈到底不是他親生女兒,要進文工團還得賣他的臉面。

張九鋼下定決心想要幫曲靈這一回,但聽她拒絕了,卻無端心頭一鬆,進而內疚感卻更強了。

好一會兒,他說:“那行,既然你有了決定,就按照你的來,以後有啥需要大爺幫忙的,你盡管開口。你記住,你爸不在了,你大爺還在!”

曲靈點點頭,笑著說:“大爺,我記住了!”

一週後,也就是1974年的8月初,“青工營”解散,曲靈被分配到檔案室,當了一名檔案保管員,幹部待遇,工資是31元。

還是因著退房事件的影響力,在她自己沒走任何後門的情況下,把這麼清閑、事少的好崗位分配給了她。

不知道招來多少羨慕的目光。

但是對於曲靈來說,這個崗位好也不好,好處自然就是清閑,她在“青工營”這一年著實累壞了,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休息,養養身體,但壞處就是不容易出成績。還有一年的時間,她就有上大學的資格了,這一年,光靠著退房事件的影響力,不知道能不能優於別人。

這次在電工組的實習,劉師傅給她的評價非常之高,什麼人品優秀,是值得將後背相托的好同志,吃苦耐勞、忠於人民,忠於主席……恨不能把所有美好的詞語堆砌在她身上。這些評價,計入到曲靈檔案上的,將會伴隨她的一生。

在推薦上大學時,自然也是加分項,但曲靈還是想要更多的榮譽,心裡頭才能安穩。

檔案室在辦公樓的最頂層,三層,旁邊是個專供領導幹部使用的閱覽室,裡面的報刊架上夾著最新幾期的報紙,靠牆的位置,放著幾張豆綠色的布面沙發,旁邊有個跟沙發扶手顏色一致的茶幾,上面擺放著茶盤還有玻璃杯,下面整齊地擺放著兩個雙喜暖瓶。牆面上張貼著主席語錄,窗臺處,擺了幾盆墨綠色,像是抹了油一般的綠蘿,整體佈置得淡雅、舒適。

在曲靈來之前,檔案室是由閱覽室負責人張姐代管的,曲靈來了之後,兩人各管一攤。

簡單交接之後,張姐將一大串鑰匙遞給了她,說:“我怎麼交接過來的,就怎麼交接給你。這裡面的那些櫃子、抽屜,我從來就沒開啟過,也沒人來找過。”

曲靈瞧著鑰匙圈,上面鏽跡斑斑,摸上去沾了一手的黃,而櫃子上的鎖頭也是如此,想來張姐說得沒錯。

張姐是個三十多不到四十歲的富態女性,人很健談,大概平時閱覽室就她自己,好不容易來了個活人,一下子就興奮了,拉著曲靈聊起來沒完,只一兩句是工作上的正經事兒,剩下的都是些雜七雜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