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有些得意地翹了翹纏繞著毛線的小拇指,一副“姐可給你出了個好主意”的表情。

曲靈先是眼睛一亮,而後低下頭去,說:“張姐,我可不像你似的老資歷,姐夫在礦上又有地位。我膽子小,說謊做壞事就會心虛,我要是這麼幹,肯定會被人發現的。我才來礦上,好不容易分到檔案室,凳子還沒做熱乎呢,可不敢!”

張姐想想也是,曲靈不過就是個還不滿十八的大姑娘,孤零零的一個,沒個依仗,哪裡敢幹這種糊弄人的事兒,“那可咋辦啊?”

曲靈想到了什麼似的,趕緊說:“張姐,你說,我要是跟鄒師傅去請教檔案管理的知識,咋樣?”

“這……你倒是還挺能想”,張姐驚訝了一下,停了織毛衣的動作,真就開始思考起可行性來,說:“鄒師傅成分不好,但從去年開始,對他們這些人的要求也沒那麼嚴格了,不再跟個沾不著似的了,你找他請教,不會有啥階級立場方面的問題。只是,他這個人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變了許多,人陰沉沉的,也不愛說話,我每次見面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理我,你去請教他,他能教你嗎?”

這倒是個問題,曲靈想到鄒師傅今天對她的態度,要想打動他,確實有難度。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相信我好好說,鄒師傅肯定能答應的!”曲靈自信地說,接著問了很多鄒師傅本人的資訊還有家庭情況,最後,又獲知了他家地址。

下班後,在食堂吃過飯,曲靈溜溜達達去了副食店,轉了一圈後,買了兩包掛麵,用報紙包好後,放進網兜裡,奔著鄒師傅家而去。

鄒師傅家位於家屬區的最東邊,再往前一點,就是大片的水窪荒地了。曲靈還是很小的時候跟小夥伴們跑來這邊玩過。因著環境髒亂,來過一次就再沒來過。

如果單看這邊,真不像是均州礦的地盤,跟家屬區其他的房子相比,低矮、破舊,大頭蒼蠅嗡嗡亂飛著,家屬區的生活垃圾都往這邊扔,不是一般的髒亂差。

曲靈在其中一處沒有院子的房子前停下,往裡頭張望著。

房子是土坯房,大概年頭久了,房子有些往右側傾斜著,右側的牆面上,被豎起來的一根木頭支撐著。

幾扇木窗開著,上面的窗戶紙倒是挺新的,就是不知道被哪個調皮孩子戳出了幾個小洞。

“你在這幹啥?”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從敞開的大門裡走出來,目光警惕地從她拎著的網兜子上掃過。

曲靈連忙朝著她笑,問著:“請問這是鄒師傅的家嗎?”

“是,你哪位?”

“我是現在資料室管理員,我叫曲靈,我是來找鄒師傅的。”

聽見“資料室”這幾個字時,婦女臉上異樣的表情一閃而過,她說:“老鄒是壞分子,都被貶去燒鍋爐了,你還來找他做啥?”

曲靈:“嬸子,能讓我進去細說不?”

婦女又掠過她手裡的網兜,猶豫了一下,說:“那就進來吧。”

屋裡頭光線很暗,也很破爛,當然,這樣的屋子,就是主人家再利索,也很難幹淨得起來。屋頂上沒有頂棚,隨時都有土渣子掉落下來,不少黑色的小飛蟲就趴在屋頂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飛進人的嘴巴裡。

家裡顯然是剛吃完飯,碗筷還在一邊的陶盆裡堆著,用水泡著,沒吃完的黑乎乎棒子麵餑餑,還有剩了幾根鹹菜條兒的碗就隨意在一邊放著,婦女路過時,順手揮了下,便又有幾只蒼蠅“嗡嗡”叫著飛起來。

鄒師傅正盤腿坐在炕梢位置,“啪啪”地抽旱煙,滿屋都是旱煙那濃烈的嗆人味道。

曲靈叫了聲“鄒師傅”,這人才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曲靈將網兜裡的報紙包拿出來,遞給婦女,說:“拿了兩包掛麵,嬸子別嫌棄。”

“哎呦,咋會嫌棄?這可是好東西!只是,這……”婦女滿臉驚喜,卻有些猶豫。

一直沒說話的鄒師傅卻開口了,“無功不受祿,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一聽這話,婦女臉上的表情一收,不高興地說:“啥功啥祿,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當是66年以前呢?人家能有事找你,那是瞧得起你。”

她一把將掛麵收在懷裡,對曲靈說:“你有啥事找他,你就直接說,他不答應,嬸子給你做主!”

“謝謝嬸子!”曲靈連忙答應著,說:“我確實有事求著鄒師傅,而且,這事兒整個均州礦,就鄒師傅會。”

“哦?啥事啊?”婦女臉上露出些驚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