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靈上次回來,還是75年的春節,算下來,兩人已經整整兩年沒見了。

梁愛勤稍稍胖了些,相貌有了些改變,但具體說哪裡變了,又說不上來。梳著齊到耳根的刷子頭,整個人的氣質也更加柔和了。而曲聰也是個正正經經的大姑娘了,她大概一米六五左右,身材苗條,留著一條長至腰際的大辮子,辮梢有些發黃,墜著一隻淺紅色帶金色的菱紗子,遮蓋住了發尾,顯得青春氣十足。

曲靈一邊摟一個,說:“兩年沒見了,看見你們真高興!”

她又轉向一人提著兩只柳條包的曲樹強,叫了聲:“大哥。”

曲樹強“唉”地答應一聲,他也胖了些,比以前略微白了點,臉上也帶著笑容,在他們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想是不願打擾他們說話。

幾人說說笑笑出站。三人一人騎了輛腳踏車來,最後,由曲樹強載上曲靈,梁愛勤和曲聰一人帶一個柳條包。

曲靈坐在腳踏車後座上,將圍巾、帽子都裹緊。均州的溫度比燕市大概能低個七八度左右,坐在腳踏車上,這種冷的感覺就更明顯了。隔著圍巾和口罩呼吸進來的空氣都是冷的,圍巾上不多一會兒就結成了冰。

吸進去太多的冷空氣,容易拉肚子,幾人就都不說話了。

曲靈環視著四周,看著自己生活了二十來年的城市,兩年沒回來了,這裡依舊還是熟悉的一切,絲毫沒有改變。

穿過高粱河街道的時候,曲靈抻頭去看,彷彿還能看見徐奶奶家咕咕冒煙的煙囪。

牆角處、樹根底下,高高地堆放著不知道哪次的積雪,會堆積一整個冬天,大概要到明年三月份才開始化雪。

能曬到太陽的地方,人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要麼下象棋、打撲克,要麼吹牛嘮閑嗑,抽一袋煙。

均州地區冬天太冷,莊稼也是一年一收,大家就習慣了在家裡貓冬,每到天氣好的時候就出來曬曬太陽,聊聊天。

曲靈極力往人堆裡瞧著,恍惚好似看見了徐奶奶,端著大茶缸子,磕著毛嗑,腳邊還放著個綠皮暖壺,不知道在和旁邊的老太太說著什麼,說得眉飛色舞,不停地拍著大腿。

一閃而過,曲靈也沒看得太清,她從燕市帶來的禮物,就有徐奶奶的一份。這些年,房子雖然是梁愛勤和曲樹強兩口子幫著管理著,但畢竟離得遠,有了什麼事兒,不能及時處理,徐奶奶就幫忙給看著,自己能處理的就幫著處理了,處理不了的,就到均州鐵礦去找梁愛勤。

曲靈也囑託了梁愛勤,讓她過年過節的,都提著東西去徐奶奶家裡頭替自己瞧瞧人,這些年來,雖然沒見面,但關系還在。

她對于徐奶奶,倒不光是圖人家能幫自己看房子,對於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她是真心記得這份情的。

很快,到了均州礦區家屬院的範圍內。

梁愛勤跳下腳踏車,喊著曲靈,“下來唄,咱們走著回去。”

他們兩口子資歷淺,分的房子距離曲靈以前住的地方挺遠的,還要往裡面走老遠。

曲靈跳下腳踏車,曲聰也笑著下了腳踏車,三人相視而笑。

曲樹強一臉不解,大冷天的,早點回去不好嗎,怎麼有腳踏車不坐,非要走著呢?他雖然不明白,但也沒問,把梁愛勤和曲聰後座的大包都弄到了自己的後座上,就跟在三人後面,慢悠悠地走。

走了一會兒,終於明白她們的目的。

“唉呀媽呀,這不是曲靈嗎?你這是回來過年了?聽說你留在燕市,成首都人了?還在什麼局上班,哎呦呦,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曲靈啊,真是給咱們均州礦掙臉了,以後你在首都,可別忘了咱們老家人。”

……

這一路上,不停有人跟曲靈熱情地打招呼,見面說的話,大同小異。曲靈臉上一直帶著和煦的笑容,誰跟她搭話,她就熱情回應,嬸子、大娘、大爺、叔叔的叫著。要不是天氣太冷了,大概還會有人拉著曲靈好好地嘮一嘮。

均州礦這些年來,也出來好幾個工農兵大學生,也有去首都上學的,都是上完學之後就回來了,曲靈是唯一一個留在了首都的。

那可是首都啊,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我過的心髒,主席他老人家住的地方,是老百姓們嚮往的地方,而區區一個曲靈,竟然留在了那裡,怎麼不讓人驚訝、羨慕,不知道多少人拿她教育自家孩子,讓他們向曲靈學習。

眼前著都走了快半個小時了,這路程才走了一半兒,又有更多的人將曲靈圍了起來,話題也開始變味,千奇百怪的。

曲靈的小臉蛋都凍紫了,手指頭打不回來彎,兩只腳不停地蹈來蹈去的,但這一路還不停有人走過來搭話,梁愛勤忙上前,笑著說:“各位,天太冷了,曲靈剛下車,還沒進家門呢,再給凍壞了,咱別在外頭說了,改天來家裡,坐坑頭上再說。”

這些人連忙將路讓了出來,梁愛勤招呼著曲靈上車,一行人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