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琥珀藏（18）

“我竟不知，自己居然有這麼大的本事。”冷螢淡聲冷漠道。</br>周娘子掩唇淺笑，隨後抬手朝她丟過來一隻髮簪。</br>她下意識伸手準備接住，身旁的姜小四卻不知為何，突然躍起，一把將對方拋過來的東西牢牢抓到手中。</br>“多管什麼閒事？瞧瞧你這狗腿的樣子。”周娘子見東西被他半路截住，翻了個白眼道。</br>姜小四才不管對方說了什麼，拿起攔截住的一根琥珀鑲嵌的髮簪仔細瞧著，隨後又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br>在周娘子即將要發作前，他才將髮簪遞還給了冷螢。</br>冷螢接過髮簪一看，神色霎時變得極其難看。</br>方才髮簪不在她手中，所以看得不夠仔細，現下仔細一瞧，發現這隻琥珀鑲嵌的髮簪裡，包裹著的居然是一塊血淋淋的肉塊。</br>舉起手中的髮簪，她冷聲問道：“你做的？”</br>“對呀！”對方坦然答道。</br>“裡面那塊……”強忍著胃裡的不舒服，冷螢繼續問道：“是從誰身上取下來的？”</br>譏笑著看向她，周娘子眼裡閃過一絲冷意，隨後道：“冷小姐，我的耳垂形狀好看嗎？”</br>聽了對方的回答，冷螢有一剎那的愣神，隨後內心猛然竄起一團火。</br>努力壓抑自己的憤怒，她沉聲問道：“在周娘子的心中，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才會覺得，這從你身上活生生割下來的耳垂肉好看？”</br>或許是沒想到冷螢會如此生氣，周娘子收起譏笑不再斜眼看她，而是默默轉過身子，認真打量起她來。</br>“為何要對自己這樣殘忍？”冷螢未消氣，但還是忍著開口問道。</br>對方恍若掩飾般乾笑一聲，問道：“殘忍嗎？”</br>這時的冷螢才看清，對方在正面看向自己後，右耳的耳垂處貼著一塊紗布。紗布上……還沁出幾處血漬。</br>“這還不殘忍，那怎樣才叫殘忍？”雖是反問，但冷螢語氣極輕，仔細聽來還隱隱帶了些心疼。</br>同為女子，她當然知道周娘子在生生割下自己耳垂時，內心會有多麼痛苦掙扎。</br>見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裹著憐意，周娘子卷著耳邊的髮絲慢聲開了口：“阿泠的右眼，王家小公子的食指，還有宋家二女兒的左耳……”</br>她一句一句越說越快，最後一甩袖道：“你往昌縣賭場裡一站，裡面那些賭博的人，他們家人哪個現在還是全須全尾的？”</br>“做出這些的人……都與昌縣的賭場有關？”對方話中的重點，讓冷螢聽來著實心驚。</br>“對！”周娘子冷冷道：“這一切，都與沈無盡那個貪婪的狗賊有關。”</br>“這麼說，沈歲一從九品微官，竟允許其子設賭坊，且對其以非法手段攫取百姓五體和臟器，視若無睹？”冷螢聽到這裡，只覺滿心荒唐。</br>對方噙著涼意的嗓音，輕哼道：“你是說那位遇事就躲的沈老爺？不知你有無見過沈夫人的面容，如若見過便不會如此驚訝了。”</br>“沈無盡還殘害了自己母親？”冷螢在問出這句話時，雙手已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br>“嚴格來說，是繼母。”周娘子糾正她。</br>原來如此，冷螢明白沈無盡為何如此猖狂了。因為家中有一位管不住他的爹，和一位沒法管他的繼母。</br>“那……”冷螢正想問，沈無盡的生母因為什麼原因去世時，卻被對方強制斷了話頭。</br>“方才只是在與冷小姐說笑，琴室裡發生的事我都看在眼裡，自然知道，你才是接近沈無盡最合適的人選。所以才會設下這個陷阱，誘你們上鉤。”周娘子終於說出布此局的原因。</br>仔細回想，冷螢並未覺得自己在琴室的任何一處表現，給了對方自己能宰了沈無盡的錯覺。</br>……難道？</br>“是因為，我無意間找到了那塊人體琥珀？”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了。</br>“不光是這件事。”周娘子目光轉向冷螢的手指，“冷小姐手指上有薄繭，對阮琴這類無人問津的樂器也頗為了解，想來應該琴藝高超。”</br>伸出手，看著自己除了小拇指外的均帶有薄繭的指腹，冷螢恍然大悟：“周娘子雖細心，但我手上的薄繭是長期刻磨螺片導致。不過……”</br>“……有一件事你猜對了，我對阮琴確實略懂一二。只是琴藝尚淺，周娘子怕是託付錯了人。”</br>對方卻連連搖頭淺笑，似乎並不這樣認為，“從前放眼整個昌縣，只雲清泠一人懂阮琴。可惜她一身技藝，卻因為那該死的劉富貴，功未成身先死。”</br>“本以為，咱們的復仇計劃只能胎死腹中了。”說到這裡，她眸子裡有微光閃過：“沒承想，竟讓我在琴室外瞧見了冷小姐。”</br>聽了對方的回答，冷螢靜下心來思索片刻，復又開口：“你是想讓我利用阮琴引起沈無盡的注意？”</br>可她怎麼就這般篤定，那沈無盡會傻傻地上鉤？</br>似乎瞧出了她眼中的疑問，周娘子開口道：“沈無盡的生母，在閨閣時便善阮琴。所以往日即便他再無人性，也從不對善阮琴的女子下手。”</br>“那雲清泠的眼睛？”冷螢可是聽說，劉富貴正是為了討好沈無盡，才殘忍挖去自己妻子的眼球。</br>“所以劉富貴他死了。”周娘子淡淡道。</br>這句話，似乎意有所指。</br>“劉富貴的死與沈無盡有關？”冷螢察覺關鍵之處，問道。</br>可幾人在劉富貴房中查到的證據，越細琢磨越覺得與這座聆音閣裡的一切有關。</br>蜂巢、黃蠟還有琴絃。</br>難道，是他們探查的方向有誤？</br>“如果冷小姐懷疑是我的話，那可以換個方向調查了。”周娘子不再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告知她。</br>冷螢自然不會憑周娘子的隻言片語，便直接斷掉對她的懷疑。</br>她可不會忘了，自己的同伴現在還在對方手中呢。</br>“我自有判斷，無須周娘子指引。我可以答應你去調查沈無盡，但殺人之事我斷不會做。壞人做了壞事，自然會有律法處置。”她知道自己想法迂腐，但這是她的原則。</br>若普通老百姓每每遇見法外之事，皆想憑自身微薄之力，不顧後果如何，艱難應對解決。</br>且不談公平公正這些。</br>就按自私些的想法來講，百姓不將這些事情上報給相關官員處理，每年的賦稅不也都白交了？</br>屆時天下民怨沸騰，官員欲究其因又無從下手，終致百姓人財俱損，陷入水深火熱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