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琥珀藏（20）

方驊靜靜坐在黑暗的房間裡，一動不動。</br>從方才醒過來的那一刻，他便意識到自己身處之地有異，並順便掙脫了捆住他身體的繩索。</br>不知將他抓來的人怎麼想的，會以為這麼細的一根繩索就可以控制住他。</br>獲得自由後，他立刻就想起身出去找冷螢。</br>他們一同進入聆音閣，他記得失去意識前自己是跟在冷螢身後的。</br>但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他們遭到了伏擊，問題應該就出在庭院那些令人煩躁的霧氣中。</br>然後不知被誰抓到了這裡。</br>自己習武，還遭遇迷暈被捆綁的待遇，冷螢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也不知會碰到怎樣的危險？</br>想到這裡方驊坐不住了，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困住自己的房間，鎖定房門快速走了過去。</br>卻在剛走到門邊時，聽到門外有兩個男人的說話聲。</br>隔著一扇門，門這邊沉黯如夜，門外昏黃的燭火跳動著。</br>他本想不管不顧直接闖出去，任憑外面多少人，對他來說都不在話下。</br>直到，他聽見其中一個人說了句。</br>“寶貝送去永江府了嗎？”問話的男子聲音很低沉，但以方驊的聽力，完全可以聽得清清楚楚。</br>“送去了一批，他們答應會盡快運送到西域。”回話的那個人，方驊聽出了是誰。</br>是那位剛與他們見過面的，昌縣縣丞張志。</br>方驊轉身靠牆，低頭沉思的表情很複雜。</br>他將雙手舉至嘴邊，隨意咬下還捆著雙手的繩子，隨後閃身到另一邊，以便更加清晰地聽見兩人的對話。</br>“換回來的東西，你知道該怎麼處理。”方才問話的男子又開口。</br>那人語氣倨傲，在兩人之間應屬上位者，方驊冷靜聽著，心裡猜到。</br>“在下知道。”果然，張志語帶卑微地回了句。</br>送過去的寶貝是什麼？換回來的又是什麼？</br>中間，怎麼還與西域扯上了關係？</br>兩個人，四句話，透露出的隻言片語卻讓方驊百思不得其解。</br>直到那個人好像站起了身，方驊從門縫朝外望去，發現只能看見對方的背影。</br>自始至終，都是張志正面坐著，朝向方驊所在的這扇門。</br>背對他的那人在走出去時，留下了一句話：“有空去一下沈無盡那裡，讓他動作快點！”</br>“是……”張志微微彎腰，將那人送出了門。</br>關上房門的他，站在原地不知想些什麼，並未立即轉身。</br>無意間得知張志的秘密，似乎還牽扯上了永江府，方驊隨即做出選擇。</br>……繼續裝暈。</br>所以，在張志轉身朝他所在的這房間走來時，他又將自己捆了回去。</br>坐回原處，閉上雙眼。</br>然後感覺房門被推開，一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br>“別裝了，你應該都聽清了吧？”</br>誰能料到，張志站在方驊面前許久後，默默說出了一句讓他無法再繼續裝暈的話。</br>下一瞬，方驊漆黑如墨的雙眼睜開，平靜無波地抬頭看向張志。</br>“裝的人，好像一直都是張兄吧？”</br>他意有所指，他心知肚明。其實問出這句話的方驊，內心也頗為忐忑。</br>張志明知他在房間中，卻毫無顧忌地與對方談著如此重要的秘事。到底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還是故意而為之？</br>不過，看目前對方的態度，更像是後者。</br>見張志動手點亮燭臺轉身關上門，再坐回方驊旁邊，拿起桌上的茶壺為他倒了一杯熱茶。</br>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茶水，方驊也不再假裝，抖肩讓捆在身上的繩子滑落，再雙手一扭將腕上的繩子脫開。</br>拿起桌上的茶水淺嘗一口：“好茶，張兄特意為我準備的？”</br>對面的人未應聲，只是很輕地點了點頭。</br>“阿驊，你知道昌縣什麼最珍貴嗎？”在方驊喝下第二口茶時，張志開口了。</br>放下手中的茶杯，方驊輕笑道“張兄到昌縣任職數載，卻將這般簡單的問題拋給一個初來乍到的外人，是為何意？”</br>對於他的揶揄，張志並未立即回應，而是靜默許久道：“冷掌櫃那日見到的古琴，便是由昌縣的杉樹老木製作而成。”</br>見對方因為自己提起冷螢而微微皺眉發愣，張志眨了眨眼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忙開口道：“說起冷掌櫃，她目前一切都好，阿驊不必擔心。”</br>見被人看出內心的想法，方驊輕咳一聲：“也不是擔心，她倒是能自己處理好。只是……”</br>對方耐心等待他的下半句。</br>“她人現在在哪？”方驊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br>見他哪裡是不擔心的樣子，張志儘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以免引起對方的惱怒，“如果方兄耐心聽我說下去，不久便可見到冷掌櫃了。”</br>他不容拒絕且嚴肅的說話方式，讓方驊收回了心神，開口道：“張兄請繼續。”</br>“因為地質原因，昌縣的杉樹木質輕柔，紋理細密順直，極適合用來斫琴。所以，也連帶著此地琴市繁榮，各類琴器琳琅滿目。”張志與他說著昌縣幾乎人人都知道的事。</br>昌縣曾經琴聲滿城，方驊也聽說過的。只是，他們初到昌縣的感覺，卻與聽說的極為不一樣。</br>明明他們來時……</br>“我們自從到達昌縣，似乎就瞧見過一家琴室。”他說的，便是黃掌櫃的琴室。</br>張志毫無波動的雙眼，靜靜看著他，開口：“如果不是我拼命保下，黃掌櫃的這間琴室也早已閉肆。”</br>方驊訝異抬眼。</br>“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他開口問道，總覺得張志似乎還有許多事情未講明。</br>似乎早就在等他問出這句話，張志立刻站起身走到書櫃旁，從暗處的木匣裡掏出一塊東西遞給方驊。</br>舉起手中淺黃色塊狀物，發覺這東西看起來澄澈乾淨，但捏起來並不很堅硬，方驊開口問道：“這是琥珀？”</br>“這是樹脂。”張志替他解惑：“杉樹身上割下來的樹脂。”</br>“那又怎麼……”方驊不懂這些，對他來說看起來都差不多。</br>見他不解，張志解釋道：“我剛看見這些時，反應也與你一樣。如果是冷掌櫃，她一眼便能瞧出不對，但你我二人皆是外行，極難分辨這兩物的區別。”</br>“有何所謂。”方驊倒是不甚在意。</br>對方苦笑說道：“我曾經也是這麼想的。直到……我發現昌縣的杉樹正在因為遭受蟲害而大面積死亡。”</br>眉心輕皺，方驊發現了他話中的蹊蹺，既然都已經特意提起，那……</br>“應該不是蟲害，而是‘人’害吧？”方驊突然想到了，他們在陵縣遭遇的一切。</br>見對方讀懂了自己話中的意思，張志正想進一步對他講明，此時的門外傳來了敲門聲。</br>他讓方驊注意躲避，自己則走出內室去開門。</br>沒想到剛一開門，滿身是血的黃二斤便直直朝他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