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琥珀藏（12）

“壯漢，別……別殺我，妾身只是路過而已……”</br>陳全看著他以為的土匪，居然是一位穿著素淨的婦人，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前將她壓住。</br>這時，冷螢走上前來。</br>陳全見狀，立刻閃身走開，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見了。</br>“這位娘子，躲在此處是為何？”</br>那婦人方才被陳全粗獷的氣勢嚇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冷螢見狀上前輕手扶起她，待對方站穩後，方才輕聲問道。</br>“我……”婦人目光閃躲著，不肯看向他們。</br>珊瑚見狀，嬌聲喝道：“快說，不然他會對你動手的哦。”說著，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方驊。</br>無端被扯進來的方驊並未開口，冷冷的目光看向珊瑚，直看得她慢慢移到了冷螢身後。</br>見那婦人被珊瑚的一句話嚇得縮了回去，躲著所有人，冷螢無奈開口道：“小姑娘愛說笑，娘子不要見怪。”</br>“你……”見眼前幾位並不像壞人，婦人思索片刻結結巴巴地開口：“你們是誰？怎麼會從阿泠家中走出？她相公的屍體剛被縣衙的人抬了出去，你……你們就出現了，這……這也太巧了吧？”</br>這婦人雖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對幾人格外忌憚的樣子。但表達的意思，冷螢也算是聽明白了。</br>於是，她擺出自認為最平和的表情，輕聲問道：“娘子與雲清泠的關係似乎不錯，是來此處尋她的嗎？”</br>婦人重新抬眼看了她一瞬，又垂眸無聲地點了點頭。</br>冷螢見對方穿著並不華麗，髮間的裝飾也只有一支銀簪，整個人看起來柔柔弱弱，彷彿與他們說了幾句話，就已失去了全身的力氣。</br>那她要不要將雲清泠已死之事，告知給這位婦人呢？</br>關係一般的人，如果得知這家死了人，必定會先躲得遠遠的。而這婦人膽子這般小，還敢獨身前來，從側面說明了她與雲清泠的關係肯定是不錯的。</br>就當冷螢考慮，要不要將雲清泠死亡之事告知對方時。</br>那婦人見了冷螢的神色，原本楚楚可憐的眼眸裡閃過幾絲悲哀，隨後問道：“阿泠她，是不是出事了？”</br>冷螢有些意外地看向對方，見她不再躲閃自己的目光，眼底並不全是柔弱，還有想知道好友狀況的堅持，冷螢只得輕輕點了點頭。</br>“發生什麼了嗎？方……方才我聽見隔壁的阿婆回來說什麼……雲娘子摔倒。是不是她真遇見什麼事了？”那婦人一聽好友出事，情緒頓時激動了起來。</br>“雲清泠，她剛死在琴室門口了。”毫無波瀾的男聲從冷螢背後傳來，不用猜她便知道是那位鐵面無私的方大人。</br>“什麼？阿泠她……死了？”那婦人倏然揪住冷螢的袖口，扯著她的衣袖不可置信地問道。</br>“哎呀……”珊瑚上前，用力將兩人分開，“你扯冷姐姐幹嗎，力氣很大耶！”</br>“沒事的，不要緊。”冷螢示意珊瑚自己無礙，順勢走上前拉住瞬間慌亂的婦人。</br>被冷螢溫熱雙手拉住的人，眼底的淚水頃刻而出，嘴裡喃喃地念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總有一天要出大事的。阿泠她，早些聽我的就好了。早些聽我的……”</br>“為何會出大事？”冷螢抓住了她話裡的重點，搶先問道。</br>那柔弱的婦人，一隻手撫向胸口，彷彿是在強迫自己平復心情。</br>冷螢也不急著追問，見她情緒恢復一些後，又才問道：“娘子說的，是劉富貴動手打雲清泠之事嗎？”</br>婦人眼神微微詫異，似乎想不明白他們為何會知道這等秘事，接著開口道：“兩位小姐，還有這位公子。妾身姓周，與阿泠因琴相識，只不過妾身喜古琴，阿泠卻獨愛阮琴。”</br>“阿泠她，只有在彈琴時，才會忘記自己所受的痛苦……”周娘子說起雲清泠時，表情是憐惜的。</br>珊瑚實在不懂她們是怎麼想的，開口問道：“那她為什麼不逃？”</br>“怎麼逃？”周娘子抬眼看向她，眼神不再畏懼，變為深深地悲痛，“她孤苦無依地離開家鄉，剛到昌縣便生了病。若不是劉富貴出手相助，請人為她治病，只怕她早就死在了昌縣城門外的一個角落裡了。”</br>“這和她離開劉富貴有什麼關係？”珊瑚還是覺得很是不懂。</br>“這位小姐你不明白。阿泠自小家教嚴謹，斷做不出忘恩負義之事。”周娘子見對方是位小姑娘，大約不明白她們的無奈，只好解釋道。</br>珊瑚雖還是不懂，但示意她繼續說下去。</br>周娘子點頭繼續道：“劉富貴求娶阿泠時，她雖然並不喜歡他，但想著自身沒什麼能報答人家的，便也無奈答應了。所以，單單為了報恩，阿泠便不會選擇離開。”</br>雖然有些理解周娘子話中的意思，但珊瑚還是覺得這做法有些奇怪，“可那個男人都動手了，再談報恩，是否顯得太過迂腐了。”</br>“小姐說得也沒錯。”周娘子嘆了口氣道：“起初阿泠是想，一個能對落魄之人伸出援手的人，會有多壞呢？所以在劉富貴前幾次動手時，她都選擇原諒了他。”</br>“原諒一次，就是給了對方無數次施暴的機會。”冷螢忍不住，開口說了句。</br>周娘子看著她，沉重地點了點頭，“是的，後來劉富貴下手一次比一次更狠。有好幾次阿泠被打得受不住偷跑到我這裡，被找回去後又繼續捱打。我好幾次都想幫忙，卻被我家那位攔了回去。妾身力量單薄，實在無法突破阻礙相助……”</br>看著無能為力的周娘子，冷螢眼前浮現那日驚鴻一瞥，便讓她驚豔許久的碧衣女子。</br>她也終於明白，為何那阮琴之音再婉轉起伏，雲清泠也無法沉醉其中。</br>原來她自己……早已生活在無法言說的苦難裡。所奏出的琴音再美，也感染不了自己半分。</br>“如果……”</br>周娘子輕輕開口，姿態雖柔，但抬起的雙眼裡滿是堅韌。</br>爾後，她輕聲說了句：“那日在城牆外的牆角下，是我遇到生病的阿泠，她便不會遭受那些苦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