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西牆時,陳當歸蜷在柴房摩挲銀鎖。血紋攀至頸側,稍一閉眼就見那襲染血嫁衣在霧中飄蕩。他鬼使神差地將鎖頭貼上心口胎記,銅鏽突然簌簌剝落,露出內壁一行小楷:“贈吾妻芸娘,琴瑟在御,莫不靜好——青陽丁亥年六月初六”

窗外驟然風起,油燈滅了。銀鎖滾燙如炭,一縷青煙從鎖孔鑽出,凝成個模糊的女子輪廓。她腕上紅繩繫著枚銀鈴,與掌櫃的傀儡銅鈴紋路迥異。

“青郎...”虛影撫過他臂上血紋,陳當歸太陽穴突地刺痛。無數記憶碎片湧來:芸娘蹲在染坊揉搓茜草,腕間銀鈴沾了汁液像粒紅豆;大婚前夕,她偷偷將兩人的頭髮編入紅繩,說要繫住三生三世。

五更梆子響過三遍,陳當歸跟著銀鈴微光摸到鎮南廢窯。殘垣間堆著破染缸,缸底積著黑紅色硬塊。他左臂血紋忽明忽暗,恍惚見芸娘被反綁在缸沿,嫁衣浸在茜草汁裡——那根本不是染料,分明是血!

“時辰到了。”戴青銅面具的術士揮刀劃開她手腕,血滴入缸時騰起青煙,“純陰之血混著怨氣,才能鎮住海眼。”

芸娘突然掙斷繩索,將銀鈴塞進陳青陽手中:“去龍王廟!把鈴鐺浸在...”話未說完,術士的匕首已穿透她心口。陳青陽發狂般撞翻染缸,血海吞沒視野前,他瞥見芸娘用最後的力氣在缸底刻了個“祭”字。

暴雨傾盆的黎明,陳當歸跪在染缸碎片間。血紋觸到那個“祭”字時,缸底突然裂開道縫隙。他徒手扒開碎石,挖出個陶甕,裡頭封著半截焦黑的指骨——指節套著枚銀鈴,鈴舌竟是根魚骨。“青郎接住!”

幻聽炸響的剎那,陳當歸下意識抬手。銀鈴不偏不倚墜入掌心,魚骨刺破血紋,黑血湧出竟在泥地上匯成海圖。浪濤紋路間浮出座孤島輪廓,正是當年沉船案的始發地。

他踉蹌著捧起陶甕,發現甕底粘著片魚皮,上頭用血畫著古怪儀軌:三十六盞燈籠圍住具女屍,屍身心口插著龍骨製成的筆。

“芸娘...”陳當歸攥緊銀鈴,血混著淚砸在魚皮上。鈴鐺突然自鳴,震得滿地染缸碎片懸浮而起,拼出個箭頭直指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