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槐木鎖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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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井水泛著油光,陸九攥著井繩的手掌火辣辣地疼。
鎮長家丁舉著的火把倒映在水面,晃成七團鬼火。陸九蹬著井壁的刻痕往下挪,那些“封棺於此“的新鮮劃痕邊緣,還沾著陰槐木特有的松脂屑。井水突然漫到腰間時,他摸到塊凸起的青磚——紋理與河神廟暗格裡的機關磚完全相同。
磚縫裡滲出暗紅色液體,陸九蘸了點捻開,指尖的顆粒感讓他想起祖父藥櫃第三格的“赤鱗粉“。這種用魚骨煅燒的辟邪物,遇水會析出硃砂般的血色。
丑時陰風打著旋兒鑽進井口。
陸九整個人浸在冰涼的井水裡,後頸毒痕碰水後浮出藍絲。當他在水下睜開眼時,井壁突然顯出熒光刻痕——正是人皮賬本上缺失的第七個紅圈位置。刻痕組成個倒懸的棺材圖案,棺頭釘著七枚傘骨針的標記。
肺裡的空氣將盡時,陸九踹中了塊活動的石板。浮出水面換氣的剎那,他聽見井底傳來空洞的迴響,像極了祖父當年演示“聽棺術“時敲擊薄皮棺的動靜。
寅時三刻,陸九在井底密室點燃第二支火摺子。
綠熒熒的火光照亮石壁上的鐵鏈,鎖釦處殘留的靛藍布條與紅轎新娘的衣料一致。當他扯動鏈條時,整面牆忽然翻轉,露出排列整齊的十二口小棺材——與西坡墳界碑下的葬坑完全一致。
最小的那口棺蓋被掀開半截,陸九的瞳孔猛地收縮。棺內鋪著的靛藍襁褓上,繡著“長命百歲“的金線字,針腳走向竟與自家棺材鋪門簾的滾邊相同。襁褓裡裹著半塊玉佩,龍紋缺口正好能拼合鎮長那枚翡翠扳指的內側凹痕。
卯時雞鳴被井壁阻隔成悶響。
陸九用柳葉刀挑開棺底夾層,泛黃的藥方簌簌落下。最上面那張寫著“麻黃三錢,苦杏仁五錢“,正是治療風寒的方子,但“麻黃“二字被硃砂圈住,旁邊批註“換作烏頭“。三十年前那場“瘟疫“的真相,隨著藥方上的篡改痕跡浮出水面。
密室突然震顫,碎石簌簌落下。陸九撲向出口時,懷中的玉佩磕在石階上,背面顯出行小字“甲戌年河神祭禮器“。他想起昨夜亂葬崗骷髏手裡的殘玉,寒意順著脊樑竄上來。
辰時日光刺進井口,陸九的指尖觸到冰涼的刀刃。
鎮長蹲在井沿,白玉煙桿垂下來“賢侄摸到我家祖傳玉佩了?“&nbp;菸袋鍋裡的火星濺在陸九手背,燙出個梅花印。當他被拽出井口時,瞥見家丁正在往井裡傾倒桐油。
“給你兩個時辰封棺。“鎮長摩挲著翡翠扳指,“用你家祖傳的陰槐木棺,把井底的東西封嚴實了,就像三十年前你爺爺做的那樣。“&nbp;扳指內側的凹痕在陽光下清晰可見,與玉佩缺口完全吻合。
巳時末,棺材鋪後院飄起混著松香的青煙。
陸九打磨著陰槐木棺的榫卯介面,突然發現木材年輪有異。尋常槐木的年輪間隔均勻,但這截木芯處突然緊縮成蛛網狀——正是祖父說過的“噬魂紋“,需用活人血浸染才會形成的特殊紋理。
當地窖傳來重物拖拽聲時,陸九的刻刀在棺蓋上劃出深痕。他衝下去掀開備用的薄皮棺,發現本該封存在內的血賬本不翼而飛,棺底留著灘寫滿“快逃“的血字,字形與西坡墳救回的少女筆跡完全相同。
午時三刻,陸九在陰槐木棺夾層暗格裡藏了把傘骨針。
當鎮長親自來驗棺時,白玉煙桿敲在棺頭三下,正是那夜挑夫聽見的節奏。陸九盯著他虎口的黑痣,突然開口“三十年前的麻黃換烏頭,治死了七十多人吧?“
翡翠扳指在棺蓋上磕出火星,八個家丁同時拔刀。陸九突然掀開棺蓋,陰槐木特有的松香味暴漲。鎮長臉色驟變後退半步,這個反應讓陸九確信——當年被活封進棺材的,根本不是瘟疫死者。
未時暴雨傾盆,陸九蜷在陰槐木棺裡聽著釘棺聲。
七寸長的棺材釘穿透棺蓋時,他握緊暗藏的傘骨針。桐油順著縫隙滲進來,刺激得毒傷處的藍絲紋路突突跳動。當釘棺聲停歇的剎那,陸九用針尖挑開棺尾的噬魂紋木芯,祖父埋設的逃生機關“咔嗒“彈開。
棺底夾層裡塞著半本染血的日記,紙頁間夾著朵乾枯的槐花。陸九就著縫隙透進的光線,看清扉頁上的字跡“甲戌年六月初七,李守德(鎮長)逼我封活棺七口,否則殺我妻兒“
申時雷聲震得棺材板發顫。
陸九順著逃生密道爬到河神廟時,懷裡的人皮賬本被雨水泡發。賬頁間浮出張地契,標註著西坡墳地下埋有赤鐵礦。三十年前那場“瘟疫“的真相終於完整——鎮長借封棺滅口礦工,用瘟疫掩蓋礦難,再借河神之名強佔礦產。
當他在神像背後掏出藏匿的銅牌時,背後突然傳來機括聲。鎮長提著滴血的刀轉出幔帳,翡翠扳指缺了道裂痕“你祖父沒教你嗎?陰槐木封棺,要從裡面釘死才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