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挑釁

海棠坐在席間,看似與眾人一道欣賞幾位最出挑的閨秀的比拼與表演,事實上注意力一直放在許太後身上。

她在盡可能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許太後,想要探知對方真正的性情與為人。

託她活了幾輩子的福,她隱隱約約摸到了一點許太後的底,大約知道這位貴人心中的喜好偏向了。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許太後應該並不喜歡那幾位才藝出眾又在人前表現出色的閨秀,很可能是嫌她們太張揚了,愛爭先,又愛出風頭。別看她好像一直面帶微笑,慈愛地看著大家,事實上她壓根兒就不喜歡。幾位閨秀表現高光期間,她的眼神其實是虛的,看的是別的方向……

海棠心裡有底了。她不露半點異色,與眾人一道微笑著看錶演,在恰當的時節插言恰當的話,該叫好就叫好,該捧場就捧場,該與席間其他同伴微笑致意,就與其他同伴微笑致意,表現得既不出挑,又不至於太過低調,自然而然地和光同塵,融入了所有閨秀們之中。

這場賞花小宴最終以馮家千金奪得詩詞魁首、陸家小姐成為琴簫雙第一而結束。馮、陸二人從豆蔻年歲就開始明爭暗鬥,一直在爭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今日在太後面前,又打了個平手。她們都被賜婚給了宗室王府,未婚夫都是嫡出的王子,日後做了妯娌,估計還是要繼續平起平坐下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爭出個結果來。

雖說她二人都有些不甘心,但太後娘娘慈愛寬和,各賜了她們一份獎品,與會的其他閨秀也都有賞賜,她們又不是傻子,自然懂得見好就收,便紛紛拜倒謝恩,心裡盤算著下回再找機會比過,一定要將對方踩下去。

宴席結束時,午時已過了。太皇太後特地打發了女官前來,要將周雪君與吳瓊兩位小姐接走。明日元宵佳節,宮中又有小宴,還有花燈會,太皇太後要留兩個小輩在慈寧宮中小住兩日,共同賞燈。

周、吳二人估計事先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對此並不驚訝,紛紛向許太後行禮告退。許太後依然笑得慈愛,還特地打發自己的心腹大宮女陪同兩位嬌客離開,顯然對兩位未來兒媳十分滿意看重。

周、吳二人離去後,眾閨秀紛紛拜別而去。海棠本來混在其中,一點兒都不顯眼,偏偏還未出殿,許太後的心腹宮人就走過來低聲傳令:“海小姐請留步,太後娘娘有請。”

海棠只得留在原地,笑著與張迎鳳道別。張迎鳳笑著剛轉身,沒走出兩步,張恭太妃到了:“迎鳳,你還沒走就好。本宮有東西要給你妹妹,你幫著捎回去吧。”

張迎鳳看向張恭太妃身後宮人手中捧著的錦盒,垂下眼簾:“是,太妃娘娘。”

張恭太妃就住在壽康宮後院偏殿裡,到前殿來只需要抬腳走幾步,但賞花宴期間她一直沒露面,這會子卻出現了。其餘參加宴會的閨秀都已經在宮人引領下離開,殿前只剩下海棠與張迎鳳二人。後者一直低眉順眼,立在一旁,海棠雖然也同差不多的姿勢,但心裡卻有些不大好的預感,總疑心張恭太妃要搞事。

否則,她想叫侄女幫著捎些東西回孃家,只需要打發個侍女來傳令就是了,就象許太後也是命宮人給海棠傳話,讓她留步一般。張恭太妃卻親自來了,這合情理嗎?她身邊又不是沒有宮女可以使喚!

海棠剛想到這一點,便聽得張恭太妃發話了:“這位就是海家小姐吧?與金家哥兒訂了親的那一位。聽說你祖父是戶部郎中?真沒想到,太後娘娘如此疼愛外甥,竟會給外甥娶個出身如此尋常的媳婦。”

張迎鳳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姑母一眼。

海棠倒是十分鎮定:“回太妃娘娘的話,臣女與金公子的婚事,乃是先帝遺旨所賜,並非太後娘娘做主。”所以太妃娘娘你對這門親事有什麼異議,是覺得先帝的旨意不妥當嗎?

張恭太妃終歸是後族之女,在宮中生活了幾十年的,立刻就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她忙咳了一聲,試圖遮掩:“以先帝對太後娘娘的寵愛,若是太後娘娘有意為外甥求娶貴女,先帝也不可能拒絕的,所以本宮才覺得不解。”

海棠依然是一臉的平靜:“先帝下旨賜婚,自有先帝的道理。”張恭太妃是想質疑先帝的想法,還是想說先帝對太後沒那麼寵愛?

不管哪一種說法,對如今的張恭太妃來說都是要命的,她自然不敢接這個話茬。她拉長了臉,忍不住瞪了海棠一眼:“海小姐倒是個伶牙俐齒的,怪不得金家哥兒會傾心呢!就算海小姐沒有好家世,只要有金家哥兒護著,太後娘娘又能說什麼?自然是處處護著你了。你家世本來尋常,可如今得了太後關照,你祖父兄長都有了好前程,日後還有什麼可愁的?就連你家外八路的親戚,明明失了名節,都能因為與你扯上關系,得了太後的嘉獎。如此榮寵,簡直聞所未聞!海小姐可要謹言慎行,別辜負了太後娘娘的好心抬舉才是!”

張迎鳳臉上的詫異之色已經快遮掩不住了。她實在想不明白,張恭太妃今日為何要揪著海家千金不放?無論是海家還是金嘉樹,誰又得罪張恭太妃了?!後者這般行事,而且還是在壽康宮正殿前這般行事,這不是明擺著要打太後的臉嗎?!

太妃娘娘瘋了麼?!他們張家還要看宮裡的臉色呢!公主與駙馬也還要指望新君的恩典!她在這時候挑釁太後娘娘做什麼?!

就連一直十分鎮定的海棠,也忍不住抬頭看了張恭太妃一眼:“還請太妃娘娘明示,您所說的臣女外八路失了名節的親戚,莫非是指臣女家族長房的伯孃?”

“不是她是誰?!”張恭太妃冷哼,“本宮可不管什麼大義不大義的,寡居婦人不安於室,厚顏改嫁他人,又再與後夫家和離,能做出這種事的又會是什麼正經婦人?!若是在我們張家,這種人早就該以死謝罪了!我們後族人家,從來都是名節最重,萬萬沒有女兒守寡,不守節卻要改嫁的道理!”她瞥了海棠一眼,又望向正殿方向,“太後娘娘如此厚待這樣的人,若說是看在外甥岳家的份上,也太過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緣故……”

海棠忍不住挑了挑眉,心想張恭太妃莫非是察覺到了什麼?

先帝都下了定論的事,這才幾個月過去,竟然就有人想要翻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