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棕馬身上馱著一隻鹿,一匹黑色的馬上掛著兔子和山雞。

孟取善在山林裡跑了一天,整齊的頭發都亂了,絲絲縷縷黏在鬢邊,臉上手上都有灰和汗漬,衣服上掛著草葉和土屑,還有一些血漬。

崔競也是,背後汗濕了一塊。他側頭看孟取善,對她說:“別總看這只鹿了,它又不會忽然跑掉。”

這鹿是孟取善獵的,雖然第一下沒射中要害,讓它跑了,兩人追了一陣才追上,但這確實是孟取善單獨獵到的,崔競並沒有出手幫忙。

這對一個初次狩獵的小娘子來說並不容易,崔競從前帶新兵去狩獵,都有一些年輕的小郎君一開始不敢動手射殺獵物,但二孃就很自然地克服了這一點不適,出手幹淨利落。

崔競稍感意外後又覺得理所當然,二孃的膽子是很大的,他會被她所吸引,自然是因為她身上有什麼讓他欣賞的特質。

兩人踏著夕陽滿載而歸。

回到崔府,五味瞧見她,先高興地舉起手裡的信:“二孃,大娘的信到了。”

姐姐走了這麼久,這是孟取善收到的第一封信。

“啊!”孟取善歡呼一聲,把崔競和獵物都丟在身後,跑到五味面前,拿過那封信拆開。

信很長,是孟惜和在去往寧州的途中寫的,那時他們由陸路改走水路,乘坐大船南下。

孟惜和在信中寫,她看到了很多從前沒見過的景緻,出了梁京,所途徑的地方與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梁京有很大的不同,就連人好像都不太一樣了。

那些不同尋常的風俗與聽不懂的鄉音,都讓她感到驚訝。

原來梁京之外的人,過著這樣的日子。

原來還有這樣大的河,比梁京的溝渠和護城河都要大得多。

那煙波浩渺的湖泊,看不到盡頭,險些讓她以為自己是看到了書中所寫的海。

芳信還笑話她,說真正的海比這湖可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嘗試了許多沒見過的新鮮食物,芳信總樂此不疲地讓她試那些沒聽說過的奇怪食物,大多不合她的胃口,但吃個新鮮,也算有趣。

但她覺得妹妹可能會喜歡,所以讓人整理了一些可以儲存的,隨信送回梁京,請她一同品嘗。

“出門方知路途遙遠,想起如今我們相隔千裡,又見船外月圓,不禁心中想念……”

孟惜和是在船上寫的這封信,夜晚的大船停泊在一個渡口,傳來遠處城中的梆子聲,還有隱約的寺廟鐘聲,讓她忽然想到那句“夜半鐘聲到客船”。

船艙裡,書案邊兩盞燭火隨著透進船艙的湖風跳躍,風中帶著湖水特有的腥味。

寫信的孟惜和忽然停筆,轉頭看向窗外,看到湖水波光粼粼,映照天上一輪圓月。

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悵然。

離開梁京時,她沒有太多不捨,可這種時候,反而忘記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不好的事,而懷念起熟悉的景色和時光。

她再次提筆,想多寫點什麼抒發一下自己此刻的情緒,但芳信掀開簾子,站在門口催促:“我們釣上來的魚都快要烤焦了,你還沒寫好嗎?你再不來,我可一個人吃掉了。”

拉開的簾子送來甲板上烤魚的香味,於是她只好打消了自己再寫一頁的打算,匆匆結尾,放下筆出去吃烤魚。

她吃的那種魚也給孟取善送了一些來,是一包和本地漁民買的魚幹。

孟取善在梁京收到第一封信時,孟惜和已經到了寧州,安頓了下來,正在郡王府裡給妹妹寫第二封信。

寧州比梁京更熱一些,孟惜和早換上了薄紗裙,剛洗過的頭發鬆鬆挽在身後。

今夜的月光同樣很亮,把庭前的花樹影子投在窗前,屋內燃著驅蚊的香。

除了孟惜和沙沙寫字的聲音,還有搖椅晃動的聲音。

芳信躺在躺椅上,左腳搭著右腳,手裡一把蒲扇搖晃,偶爾會給孟惜和送去一縷涼風。

“還沒寫完?你怎麼每次給妹妹寫信都寫這麼長,有這麼多話要說嗎?”芳信悠悠問。

孟惜和也想問他:“怎麼每次我和妹妹寫信你都要打岔?”

芳信用蒲扇蓋著臉,輕哼兩聲,忽然坐起身,撿起她剛才棄用的一張信紙:“之前這張寫得好好的,怎麼又另起一張重新寫了?我看看你寫了什麼……這不是寫的挺好,為什麼要重寫?”

因為她寫著寫著又嘮叨起來,擔憂妹妹婚後和崔競因為生活習慣以及觀念不同,産生什麼摩擦,想讓她收斂一下性子,不要太過隨意。

可寫完了一看,又覺得不太好。一封信送回去就要那麼久,寫這些東西沒得掃興,還不如多寫些風土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