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經驗的嬤嬤收拾好臍帶,將孩子清理一番包進早就準備好的襁褓裡。

“快去叫人給娘娘送個口信,就說林才人生了個男孩。”

李貴妃從宴上退下去更衣,她的心腹宮女看準機會,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那邊傳訊息過來了,林才人剛生下個男嬰。”

“嗯,不錯。”李貴妃用綢緞擦了擦打濕的手,慢條斯理說,“不過不是今日生的,算算陛下寵幸她的時間,這孩子應當是她三個月後生的。”

宮女立即明白了:“是,我會讓人看好林才人那邊,肯定不會有差池。”

自從李貴妃掌權,後宮幾乎是她一手遮天,沒有任何人能與她抗衡,像這樣瞞天過海的事,也只有她能做到。

.

“好好照料著你們才人,她現在可不能死,至少這三個月不能有事,若出了事,你的小命也不保!知道了嗎?”穿著厚襖子的嬤嬤嚴厲喝道。

站在林才人床邊的青衣宮女抬起一雙小鹿似的眼睛,惶恐地看她一眼又很快垂下,訥訥應聲:“是、是,奴婢知道了。”

等兩位嬤嬤都出了這間充滿腥味的屋子,她才動了動,走到床邊,默默開始清理床上的糟汙血跡。

忽然,她聽到一陣啜泣,忙去看本該是昏迷著的林才人。

“晴娘,你醒了。”她跪坐在床邊小聲問。

床上躺著的林才人努力壓抑著聲音,哽咽道:“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阿祥,阿祥,我就要死了,你知道嗎?”

“不會的,貴妃娘娘那邊讓好好照顧你。”阿祥安慰她,“喝了藥,你就不會有事的。”

林才人驀然轉頭,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剛才我聽到了,你這個傻子,你沒聽明白她們的意思嗎?她們只讓我活三個月了,三個月後我就會死了。”

“我們都知道,我生下來的孩子根本不是陛下的,是穎王的,貴妃娘娘瞞天過海讓我生下這個孩子,她只要這個孩子就夠了,又怎麼會留下我呢!”

其實早在被發現身孕的時候,她就以為自己要死了,她提心吊膽,每日都在等著來自陛下的賜死,做夢都是夢見自己和麗妃一樣,被活活勒死。

可她心底又有那麼一點奢望,或許貴妃娘娘願意放她一馬,可現在她明白了,那只是她的妄想,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沒有那樣的好心。

她忽然抓住阿祥的手,用力到指甲幾乎都要刺穿她身上薄薄的青色襖子,嵌進她的肉裡:“早知道,我當初就是死也要打掉這個孩子,憑什麼呢,你和我都遇到一樣的事,怎麼你就那麼幸運,孩子自己就掉了!”

阿祥沉默,如果當初不是意外遇到一個進宮的貴人,給了她那個藥珠手串,她恐怕早就死了,但這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因為和她有相同遭遇,所以與她同病相憐的林才人,也只以為她那孩子是自己掉的。

“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當初家中幾個姐妹,獨讓我進了宮,滿宮這麼多人,又偏叫我遇到穎王……”

兩滴渾濁的淚水從林才人眼角滑落,她抓著阿祥的手更加用力:“我還沒看一眼我生下來的孩子。”

她知道,或許她到死也看不到那個孩子了。

阿祥吃痛,但她看著這樣的林才人,心中莫名愧疚:“晴娘,我們能不能去求求貴妃娘娘?”

林才人沒有她這樣天真,只松開手,將自己的臉埋在她懷裡絕望地哭。

這個年平平穩穩過去了,宮內宮外都沒發生什麼大事。

梁京的積雪還未融化,遠在寧州,山林也仍是一片寥落寒意,孟惜和頭上包著布巾,一身樸素幹練的打扮,在山上挖藥材。

這不是她第一次隨芳信上山,但這片林子是第一次來,她蹲在那認認真真挖出一株野生黃精,再抬頭就找不見芳信的影子了。

他本來應該就在不遠處挖另一棵的,連一起上山的兩只狗都不見了。

天有點陰沉,林子裡也昏暗,仔細看,好像還開始下起細碎的小雪。

孟惜和不由自主想起芳信從前給她講過的,在山林裡遇到山魈的故事。

總疑心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會悄無聲息出現在不遠處,自己把自己嚇得心裡發毛,孟惜和握緊了手裡的小鋤頭,揚聲喊了兩聲:“芳信?芳信!”

遠處傳來兩聲狗叫,已經長成大狗的金獅和玉虎,一邊叫著一邊跑過來。

芳信就跟在它們身後,拂開擋路的樹枝枯藤說:“開始下起雪了,那邊有個小棚子,我們過去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