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雙眸中凝聚著恨意與痛苦,蘭溪只覺心中受了重重一擊,泛著股難以忍受的鈍痛。

腦海裡像是敲了一記長鐘,震顫得太陽穴一收一縮的痛。

蘭溪捏緊了手中佛珠,用力到將那菩提子捏得粉碎,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秦九,唇哆嗦了下,卻最終沒有說出口一個字。

心裡悶悶的,宛如被什麼扼住了呼吸,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只盯著面前的女人,他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

秦九眼睛發紅,面容冷酷,眸中淚花閃過,這樣的她映在蘭溪那雙清淩淩的眸中,讓他那空無一物的眼裡有了心疼和愧疚的情緒。

他清楚得很,在她所講述的這個故事裡,她是那無辜被決定了未來的張生,而他,就是洩露天機的跛腳道人。

蘭溪抿著唇,他看著面前愈顯單薄的身影,在她淚水肆意湧出的那一刻,他抬了抬手,突然生出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

但從小到大熟記在心的戒律清規,又將這種沖動很快壓制了下去。

秦九深呼吸,轉身不讓他看到自己的淚水,背對著他問:“那聖僧覺得,張生該不該恨這跛腳道人?”

蘭溪朝她柔弱的背影伸出手,最終卻合掌於胸前,微微躬身:“阿彌陀佛。”

閉上眼,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了逃避之心。

他深知,張生自然該恨那跛腳道人,正如她合該恨他一樣。

秦九擦幹眼淚,回身逼近他:“聖佛這是在迴避哀家的問題嗎?”

蘭溪不語,她卻偏要逼著他承認。

“該恨。”俊美的小和尚手中佛珠又捏碎一粒,齏粉飄落在地上。

佛說大慈大悲憐愛世人,可他卻傷了一個女子,他又何嘗不知,那句預言一出,她將被人人爭搶。

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被爭來爭去的貨物,平穩的生活被徹底打破,等待她的將是無盡的危險。

對於這個弱女子來說,是他毀了她的一生。

他有愧於她,有愧於佛。

道行被撕開一道難以癒合的裂口,蘭溪眼中的光忽的熄滅,他開始質疑起自己的佛心。

秦九看著他,他身後那蓮花型的觀想神像虛影破碎了一片。

“多謝聖佛為哀家解答心中困惑。”她後退幾步,雙手合十朝他一拜,身上的冷漠氣息似要將人凍住。

她端起架子,此時的她不再是佛前信女,而是高高在上的太後,是怨恨他的人。

蘭溪保持著合掌直立的姿勢,僵硬在原地,閉著眼,久久沒有動一下。

當她要離開的時候,他才沙啞著嗓音開口:“女菩薩請稍等。”

從衣襟裡拿出被包著的耳環遞給她,他道:“這是女菩薩不小心遺落的耳墜。”

秦九頓住腳步,見他開啟疊好的方巾,露出那隻蓮花點翠耳墜。

她沒有接過,而是將另一隻並排放在他掌心。

“對於哀家來說,丟了的東西便是不要的,勞煩聖佛替哀家扔掉。”她面上掛起疏離淺笑,走向門外。

蘭溪看著掌心的一對耳墜,聽得她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明若,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