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匡連海的劍就要往李玉良身上紮去,潘玉從地上爬起來一把將李玉良推到身後。

“不——”

李玉良回過頭,看到那劍分明刺到了潘玉的身上,月光下銀白色的刀刃上,殷紅的血汩汩湧出。“潘姑娘!你知道你殺了誰嗎!”李玉良大喊著。

“你說什麼?我師妹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在家等著我去給她買乳酪酥嗎”

匡連海覺得全身好像被吸空了一樣。潘姑娘?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喃喃著。不是石頭那個丫頭嗎?

“傻小子愣著幹嘛快跑啊!”鬼狐貍一個跟頭翻進小院,拽著李玉良就要跑。

“放開我,我要救潘姑娘!我要救潘姑娘!”

“她輪不到你救,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鬼狐貍扯著李玉良,一腳翻上了廡屋的房梁。此處感謝鬼狐貍帶走電燈泡)

“師兄……”潘玉顫巍地伸出手,揭掉了假面。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師妹,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匡連海好像全身被抽掉了筋,直愣愣地跪倒在地上。“怎麼會這樣啊!”他摟著潘玉,懷裡的人就那樣睜著大眼睛巴巴望著他。這樣的情形好像發生了很多次。在天山的時候,她非要鬧著比武,結果在杉樹上踩空,他也是這樣接住她的……

不愧是天山大俠的劍,果然寒冷刺骨……好痛啊……那個夢裡,你也曾這樣痛過吧?你把劍穿透自己的時候,該有多痛啊……師兄,我好後悔,好後悔夢裡沒有早點鬆手。潘玉大概永遠不會忘記夢裡師兄死去的樣子,他那麼痛,那麼痛,痛到說不出一句話就草草地死在那個夜晚。他本可以不這樣的,他那麼好的人就不應該這樣去死啊。

但是這次不會了,這次換我來承受,好嗎。

盡管早已計劃周全做了這個打算,但到這個節骨眼上,潘玉仍覺得還有好多話想和他說,但張開嘴,只覺血從五髒六腑裡湧出來。血比她的話更早地傾瀉出來。

“我錯了,不要,不要”匡連海抖著手,想把她的血捂回去,說話的聲音分明帶了一些哭腔“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你讓我做什麼都答應你”

潘玉好容易壓住喉嚨裡的血,囁嚅道:“師兄,自首……”她望著匡連海的眸子,深邃入黑夜。他們都說你心機深沉不可測,但只有我知道,你的眼裡映得只有我啊。小時候,我不懂事,我總覺得你是一直在身邊陪我的,不管怎樣都是,我習慣了你的存在,所以有沒有你都可以。但是我錯了,我不會再錯第二次了。夢裡你走了以後,再沒有人像你這樣珍惜我、理解我,就算我跌落泥淖也將我視作珍寶。你還記得嗎,在天山腳下的溪流邊,我只是隨口說了要陪你一輩子,你卻當真了。那其實不過是我的戲語。夢裡我確實算陪了你一輩子,但那是你的一輩子,短短二十年如流星。你走了以後我才知道你有多好。你實在不該死在那樣年輕的時候。

師兄,這一次換我的一輩子吧。

“好,好,我答應你,堅持住……”匡連海愣神了,一邊連聲應允,一邊慌亂地捂住潘玉的傷口。“我不能失去你,阿玉…”忽然間他聽到淚水砸在劍刃上的聲音,竟然是自己的。“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

“師兄,別哭”潘玉氣聲一個字一個字地吐著,說這些話彷彿已經耗盡她所有的力氣。“去自首……做個好人……師……”

潘玉望著師兄的臉,他的眼睛紅紅的,好像一隻犯錯的小狗,長長的睫毛上掛著露水,反射著瑩白的月光,倒還挺好看的。以前還沒看到師兄哭過的樣子呢……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他,脆弱的,感性的,無助的,是不是在她見不到的地方,他被欺辱被誤解被指責的時候也是這樣難過呢?但是他不會讓她看到的,他只會把眼淚混進汗水裡,騙別人說是練功累的。他還是這麼好,他還是和記憶裡天山的大師兄一樣。

她用盡全力,顫顫地伸出手,想去給他擦擦眼淚,但是他的眼睛怎麼那麼遠,像天空閃閃的星,為什麼怎麼也夠不到……

“阿玉!!!——”

天亮了,風聲停了,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不,不會,不會的。”匡連海把潘玉的頭擁進自己的胸膛,像小時候娘在戰亂裡把他摟在懷裡一樣。他把頭埋在她的烏發裡,緊緊地摟著她,彷彿這樣她就不曾離去,一睜眼,他就能回到過去的好時光。爹孃還在身邊,天山上的雲悠悠地飄,師妹追著他去看山下的牛羊,師父慢慢地誦念那些他們怎麼也聽不懂的劍法,直到師娘大聲地喊“開飯啦——”

“師妹,我們迴天山,迴天山……”

匡連海怔怔地嘴裡唸叨著,打橫抱起師妹的屍身其實沒死透,後面會he的),眼前浮現起雪山的情景,他不知道腳落在何方,踉蹌了幾步,只覺得天旋地轉,分不清日月,霎那間天地茫茫混沌合為一片,直直地栽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