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她記憶裡的過去

七海花很久沒有對著人體畫過畫了。上一次這樣直截了當請求對方當人體模特的物件還是五條悟。不過不要誤會,她畫五條悟不是像北信介這樣光著,是穿著衣服的。她姑且還算有些廉恥心。

“我有時候覺得人活著很沒有意思。”七海花很少在畫畫的時候說話,但這次她想說。

北信介沒說話,就這樣靜靜地聽,他想這應該是花願意告訴他一部分真相。

“我出生開始就能看見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他們長得很醜,殺傷力也很高。不管你看不看得見,都會纏上你。”七海花一邊畫一邊說,“我每天都忙著躲避這種惡心的東西。”

“我向老師求助過,但老師說我撒謊,根本什麼都沒有,我就知道,我跟別人不一樣。”

“你應該很奇怪吧,按理來說我應該向家人求救的。”

說著七海花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但很遺憾,那個時候我在丹麥。盡管我這樣說很冷心冷肺,但在爺奶家,我很不自在,那裡不是我的家,我很清楚這一點。我出生以後,我的父母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和考量,把我送去爺奶家。”

“他們照顧我已經不容易,我不可能告訴他們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我不知道爸爸媽媽的電話號碼,沒法打給他們,我就這樣一直隱瞞著,隱瞞到哥哥放假來丹麥。”

“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特別,因為哥哥也看得到。那天哥哥拽著我跑出了好遠,我們實在跑不動了,哥哥把我塞在一個紙箱裡,自己拿著刀獨自面對那些東西。那是第一次,哥哥使用他的咒術。”

“啊,我還沒跟你介紹過相關知識吧。”七海花笑著說。

“我能看到的那些奇怪東西是咒靈,由普通人的負面情緒産生,大多奇醜無比,弱一點的纏在人身上會讓人日複一日地虛弱下去,強一點的則是殺死人類。與之相對的就是拔除咒靈的咒術師。他們大多天賦異稟,生來就有特殊的能力。他們的身體裡會有一種奇怪的能量——咒力。他們的身體是一個大型的迴路,那是他們與生俱來就能使用的招式。每一個人的招式都不一樣。”

“而我,眼睛看得見,但卻沒有對抗的力量。”七海花笑著說,“有點可惜,但其實也還好。”

“我哥哥高中唸的是咒高,就是專門教導咒術相關內容的學校。我高中的時候也去唸了,但我討厭那一切,那裡不屬於我。於是我三天兩頭翹課,在學長的幫助下擁有了一個普通學生的假身份,我在那裡體驗正常的高中生活。”

“哥哥大學畢業以後執意去當了咒術師,雖然他有段時間做了社畜,但沒過一段時間他最後還是去做咒術師了。而我高中畢業選擇考大學打算大學畢業以後當個普通人。”

“但意外來得很突然。哥哥他們不知道面對的是什麼敵人,那個人把我擄走威脅哥哥。他們最後贏了,而我也差不多快要死了。家入前輩救我了,但好像也沒能完全救了我。”她說著臉上的笑容都苦澀了起來。

“我跟哥哥說好了,從此以後他做他的咒術師,我做我的普通人,我們兩個至少要活一個下來。”

“我想我跟哥哥做那個約定的時候,就應該病了。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按照普通人的方式生活,上課,考試,談戀愛,畢業,工作,一切好像都沒有問題。”

“如果沒有這場大流行病的話。”

“我會就這樣一直活下去的。”

“大家都生病了,而我發現了我的病情。”

“我,憎恨著這個國家。”七海花放下筆,對上北信介一如既往沒什麼情緒的眼睛,“我發現我是如此地討厭著這個國家,討厭著他的一切。因為我是女性,所有的不公變得理所當然,所有的美好品德變得理所當然,我不應該做我自己變得理所當然。”

“可是,這怎麼會理所當然呢?”

“我想,我是想報複這個國家的。”七海花深吸一口氣,“但我沒這麼做,因為毫無意義。”

“他不會變好,也不會變得更爛,因為已經最爛了。”

“我曾經以為我的不幸來自我的特殊,後來以為我的不幸來自於咒術界的高層,再之後以為我的不幸來源於上司,可我坐在這裡畫畫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我的不幸從來不來自某個具體的人,而是更大更無法觀測無法描述的東西。”

“所以,我認命了。”

“那天我踏上天臺,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他們真的很像什麼都不知道的工蟻。我覺得很可笑。那天我是要死的,我也真的邁出了那一步,是前輩讓母親打給我的電話,救了我一條命。”

“但我依舊不快樂,我依舊不自由,我依舊是那個不幸的人。”

“我是一種處境。”

“那就去改變他吧。”北信介往前邁了一步,握住七海花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那我們就去改變他吧!”

“眾議員的選舉並不限制身份性別財産,正好我們這個選舉區要改選,你去參選吧。”

“啊?”七海花迷茫地看著北信介。

北信介把頭抵在七海花的額頭額頭上,耐心地說:“一直讓你沉默和普通人一樣生活,很痛苦吧。我知道你沒有特殊能力,不能像哥哥那樣鏟除咒靈,但你一定有隻有你才能做的事。”

“當選眾議員不是你的目標,影響力知名度才是。你要走到人前去,讓大家看到你,這樣你說的話,你做的事都會更有意義。”

“我會陪著你一起去完成那些不可能的事,即使終其一生。”

“你不是隻有你,你的身後還有無數個和你一樣的人。”北信介說,“你可以的,你能動用的資源比你想象得要大,你也絕非你想象中那般無能為力!”

七海花看著北信介,她的眼睛開始一點一點出現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