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凝恬拿著蠟筆在紙上塗塗畫畫,熠熠生輝的藍眼珠暗淡下來,從胸腔鬱悶地撥出一口氣,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身後,男人正微微俯身盯著她。

“你老偷偷看我,幹什麼呢?”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顧凝恬嚇了一大跳,她慌慌忙忙地把畫紙一股腦收起來才轉過身與顧涵對視,她不自然地嚥了嚥唾沫,又搖了搖頭。

“怎麼了?”顧涵揉揉她的下巴,像是以前擼她貓下巴時候一樣,軟糯的手感讓顧凝恬舒舒服服地眯上了眼睛,她雙手握住顧涵的手腕,把側臉貼在他的手背蹭蹭。

“我看看你畫了什麼……”

顧涵說著就要伸手去拿桌面上的畫,顧凝恬一驚,立時睜開眼,手忙腳亂地把畫揉成一團抱在自己的肚子面前,騰一下站起身,穿上她的毛毛鞋,一溜煙地跑向門口,邊跑邊說:“困困……睡覺。”

滑膩的觸感從手掌處消失,顧涵怔愣一瞬,白色身影已經跑出了房間。

顧凝恬回到自己房間後關上門,後背依靠在門背深深撥出一口氣。

好險啊,差點就被主人發現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紙團揉開,平鋪在自己的梳妝臺上,吊燈燈光灑在紙上的兩個小人身上,他們正深情擁吻著——顧凝恬趴在桌面,食指在小人的臉上輕輕一抹。

哎。

還是算了,主人都不讓她親他,不過這到底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別人可以親親,她不可以親他呢?

貓貓想來想去都不懂,最後只能把畫畫折起來,用臺燈壓住不讓風吹跑,然後躺在床上抱著她的玩偶,迷迷濛濛地睡了過去。

顧涵覺得今晚的顧凝恬有點奇怪,但是也並未多想,以為她作為一隻小貓兒,和真正的人類女孩確有地方不一樣。他重新翻開《西南異事》繼續看著,一直讀到深夜才把書讀完。

他狠狠閉眼,用眼過度的酸澀感湧了上來。

在這本書裡,所有動物化形之後的下場都可以用慘烈來形容,幾乎沒有善終。同時他也總結出了一個規律,就是這些動物化形的原因全都不一而足,但殊途同歸的是,它們都是心中懷著一股執念而成人的。

有的是為了愛情,有的是為了血緣,有的是為了複仇。

那他的貓貓呢?又是心裡懷揣著什麼想法才變成了人?

會是為了,留在他的身邊嗎?

顧涵想起了當時貓貓被別人收養之後又跑回來的事,相隔那麼遠,十幾公裡,他都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回來的路的。她那麼小一隻,也就比他的巴掌大一點,在馬路上跑來跑去,中途那麼多車,稍不留意就會把她撞死。流浪在街頭,沒有幹淨的水也沒有幹淨的食物,她也許要和別的貓搶食才有活下來的機會,所以她才會營養不良。

無來由的內疚感將顧涵團團籠罩,宛如烏雲蓋頂一般讓他喘不過氣。他靠入椅背,喉嚨發緊,雙眼無神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灰塵在燈光的照耀下在空中飛舞。

說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在逐漸發酵,並佔據了他的心房。他能保護好貓貓嗎,會不會有一天,她也會被什麼人給抓走,或者鎮壓,或者被殺?

她會不會被那些人認為是妖怪?對她趕盡殺絕?

他要怎麼做才能把貓貓保護好?

《西南異事》對他的這個疑問沒有給出答案,畢竟裡面故事的主人公全都非死即傷……或者,他把貓貓藏起來,藏一輩子,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她的異常。

窗外夜色從濃墨轉化成深露,路燈在薄霧中暈開一圈又一圈的光暈,像是被打濕的水彩畫。偶爾有夜歸人的腳步聲,在寂靜中激起細小的漣漪,又很快歸於平靜。

顧涵不知道自己這樣獨自呆了多久,當他再抬起頭時,月亮已經西斜,繁星隱去,魚肚白在天邊若隱若現。

他眨眨眼,酸澀感更重了一點,手心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浮出一層薄汗,食指按壓在眉心,勉強舒緩了點緊繃感。他站起身朝著顧凝恬的房間過去,輕輕推開門,房內的落地夜燈正開著,昏黃色的燈光灑在女孩安睡的側臉。

顧涵走到床邊,女孩抱著她的棉花玩偶睡得正安穩,白色長發散亂在枕頭,睫毛一顫一顫,呼吸平穩而均勻。他伸手將擋在她鼻子上的那根長發挪開,幫她把被角掩好,坐在她旁邊的床沿,深邃的目光將她緊緊凝視。

看她睡得這般舒服,顧涵的內心彷佛是一艘靠岸的船,溫暖的安心感充盈著他的身體,讓他方才沉重的思緒被盡數摒棄。

就這樣也挺好。

不諳世事,單純,活潑,靈動,小貓咪原本不就是這樣的嗎?他其實也沒必要硬要將她往社會化的程度上推,他有錢有能力,可以給她提供優質的生活,讓她一輩子不出門不上班都行,她要是嫌棄這別墅太小,他還可以換一套更大的,再挖個游泳池,讓她夏天的時候可以游泳。又或者挖個魚池,讓她沒事就下水摸魚玩,

只要她能一直平平安安地呆在他身邊就好。

顧涵從床邊躺進去,手臂一伸,摟住顧凝恬的腰將她往懷裡帶,下巴貼在她的後頸,清雅的體香充斥著他的鼻腔,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從心底升起。

就這樣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