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雲落星沉默片刻,還是沒強行用木心去扯那為數不多的遮掩:“師兄,彼岸枷不會穿得這麼醜出門的。“

“我猜也是。”

顧時久不需要去摸也知道自己的偽裝已經成了擺設。這身多災多難的袍子上的花紋有如年輪,一層層刻下了歲月。被龍珺的利爪撕破是上一回的事兒了,那死於牧予的劍場是上上次?啊,也許是連著三回,他記不太得了。

痛苦而嘶啞的龍吼聲抓回了人們的視線,顧時久手中符火一閃,破損的袍子完好如初,精巧的繡線多走了幾步,留下個略有違和的小坑。

“不到敘舊的時候。”顧時久兜帽下的聲音恢複了正常,符火順著彼岸花的紋樣爬上了紙,刻畫著什麼,“先對付她們。”

那根破木板上的弦已是斷了一根,秦心全憑著生機中迸發的渴求扯著那些線,像是孩子扯著她即將斷了線的風箏。龍的安魂曲不再穩定,它與那張“項圈”互相撕扯著,爭奪著玩具的歸屬權。

秦心與龍珺之間的發絲已經繃到了極致,無聲的拉鋸戰悄然打響,自龍鱗與指間流出的血液逐漸會合,將那些絲絲縷縷染透了紅。龍珺滿身龍鱗將近有三分之一朝著秦心的方向倒卷,陣陣哀嚎下二者之間的距離倏地拉近。

轟——

雲落星等人即刻退後,龍珺如同一顆流星墜落,分割了這片戰場。

“竟敢……”

秦心松開那些幾乎要勒斷她手指的發絲,本就已從琴上斷去,如今省著也無用。她的臉色奇異地平靜下來,只剩冰冷的目光鎖定了半個身子嵌在她不遠處石板中的龍珺。

“算我輕敵。”秦心迅速翻身而起,退至更遠處,沒有絲毫猶豫地連斷兩根弦,發絲之間自發結成了更結實的網,深深地紮入龍珺的龍鱗下,“就算只剩一口氣……不,就算沒命,今天你們也得陪葬!”

煙塵之下,泣血的龍滿身銀絲好似成了秦心的靈傀,灼燒的九心龍焰蒙了一層白。

其餘人已在如此威脅下朝兩側散去,而池硯緩緩閉上了雙眼,捧著那盞還散著絲絲涼氣的提燈,原地跪坐了下來。

“膽子這麼肥,真不怕我兜不了底?”雲落星也沒動,木心自腕部舒展開來,保護著她的手掌,星星點點的紅藍二色流淌在那些蜿蜒的翠綠藤蔓中,成了它的血液。

“我倒覺得這是目前最腳踏實地的一招了。”話音落下,池硯周身光芒大盛,不過片刻便壓過了那些塵埃。聚光燈下的龍是失去了力量的靈傀,咯吱作響的骨架與不再靈巧的發絲凝為一體。

雲落星莞爾一笑,重拳擊地,靈力鋪開的反彈力將她送到了那座半成品冰雕的面前:“哦,樸實無華的誇獎。但是我喜歡這份信任。”

顧時久的眼睫抖了抖,他強迫自己抬眼去看雲落星。她像是天上的神明救贖著那頭受了牽制的龍,所到之處一切崩碎殆盡化為齏粉,無論是那些已然成了冰柱的發絲,還是他那張居然如此不堪一擊的符。而她的信徒虔誠地跪在地上,將自己的生命與一切交託給她。

他早就看過這一幕了。

袍上的繡線再次停滯,顧時久收了那張紅底不詳的符紙,也並沒再給龍珺續上新的枷鎖。

散去束縛的巨龍從天而降,細碎的鱗片層層褪去,最終跌在雲落星懷裡的是滿身血痕的龍珺。雲落星理了理她身上勾著的幾根細絲,將那片龍鱗物歸原主,填了她心口那池旋渦。

“看顧著點她。”雲落星招呼著牧予幾人,將龍珺安置在一處未被波及的平臺,“我還有點別的事要解決。”

木心極速飛出,用一個巧勁兒彈開了秦心已經脆弱不堪的手骨。

“兩根琴絃都不行的話,你要怎麼用一根琴絃來完成呢?”雲落星垂下眼,掃過那破敗的琴,孤獨的琴絃在琴板上顯得有些滑稽,“那是最後的‘命’了吧,我不記得我們之間有這種程度的仇。”

“穿越部消除的是你小世界的記憶,又不是讓你整個人都失憶了。”秦心嘴角抖動了一下,不知道是喜是怒,“這麼喜歡問,好,我一條條列給你。”

她的目光掃過不遠處仍保持警惕的人群:“愛你的人有那麼多,你是那麼強大……為什麼去搶別人唯一的慰藉?為什麼掐斷別人的路?難道要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才行嗎?”

那塊破琴板被她幾番撥弄,中心處竟藏著一粒木心的種子。許是儲存不當,許是年歲已久,那顆種子呈現出一種異常的透明肉質感,中間一道裂紋似是人為,如同一顆水滴狀的碎玉。

“木心。”秦心用為數不多完好的指甲將其勾了出來,落在木質琴板上發出沉悶的咕咚聲,顯然已經和原本的質地大相徑庭了,“這個種群的質量上下限之差大到令人驚奇,我想你作為使用者最清楚。”

雲落星當然知道。

她自己的木心,是野的。連她自己都不記得是幾歲的時候與這個小東西莫名其妙地繫結了餘生,用它趕路、上樹、當然最多的還是照顧她那片小花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