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從前那些針鋒相對、互相傷害並未發生,成煦在玄天觀問的那句話,在小滿差點被拐賣後也再未提過。

現在大約已是兩人能夠維持的最好狀態,所以彼此小心翼翼,誰也不敢打破。

“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剛進王府的時候。”

阮阮有點痴迷地聞著清新的蓮子、蓮蓬香氣,這種熟悉的氣味能讓她心安。

“除了開始的驚嚇,其實王府的生活還不錯,他也不搭理我,自己住到宮裡去了,我就更高興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站在長廊邊的人,他看上去很不好,眉眼沉鬱,周身像是籠罩著一層陰影。”

“我就想,擁有那麼多的權力地位,為什麼還是不高興,甚至是孤單蕭索。”

阮阮慢吞吞地說著,越說越慢,最後沒有了聲音。

原來她記了這麼年。

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的模樣。

但以前,無論是在王府還是在太初殿,她總是迫於各種原因,總是對他隱瞞,甚至拿著他的愛去站在他的對立面,去傷害他,折磨他。

想到這裡鼻子竟有點酸,她仰頭喝了口酒嚥下這股奇怪的感覺。

“在想什麼?”江懷璟問道。

不知道那塊地闢好了沒有,今年能不能吃上好吃的番茄和西瓜。

院子裡有口深井,到了夏天,井底清涼異常,那個網兜網著西瓜沉下去,到了傍晚拿上來,吃起來又冰又甜。

他肯定沒有吃過井水鎮出來的冰西瓜。

“我在想,過日子就是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夏天吃冰,冬天捂暖,”她停頓了下,帶點靦腆地笑著道,“我想把每一個清晨夜幕、春花秋月裡感受到的快樂都分享給他。”

即便這個人別扭、冷酷又多疑。

說完像是自我鼓勵、自我肯定般點了點頭。

故人故國都已遠去,無需再多思量、沉湎,不若新火試新茶,詩酒新年華。

江懷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剝著蓮蓬,直到那隻小碗裡盛滿了白白胖胖的蓮子。

他解下當年阮阮送他的荷包,將蓮子一股腦地倒進去,拉上束口放到她的手心。

“我沒有別的可以為你做了。“

”這一把蓮子就當我的祝賀禮,賀我家小妹,脫胎換骨、長大成人。”

阮阮笑著看那條狀似蚯蚓的溪流,荷包沉甸甸,十分令人安心的滋味。

“跟我回小院一道吃晚飯吧,你這冷冷清清,什麼都沒有。”

江懷璟搖搖頭,他不懂官場人情世故,故而仕途總是累人,他小妹不懂男人小肚雞腸,故而情路總是平地起波瀾。

還是別互相添堵了。

“江南最近的這些事,你會被問責嗎?”阮阮有些擔憂。

“任浙直總督四年,退倭寇、扶民生,我自問問心無愧,只是水至清則無魚,不可能面面俱到,這個道理殿下與陛下都懂,只是不得不奔波這一趟,以表為人臣子的忠心與惶恐。”

那就好。

“徽容也在城裡。”阮阮提了一句,但是不好多說。

江懷璟淡淡一笑,“我知道,離開前我會去一趟醫館。”

“娘親!舅舅!”小滿坐在個高大男人的肩膀上,朝他倆笑哈哈地揮手。

阮阮心中一跳,他又知道了,還派了個綠油油的娃來......

在江府玩耍個把時辰,臨近黃昏時刻,阮阮帶著小滿回家去。

成煦正躺在茶廊的竹椅裡睡覺,廊上種著大片大片的薔薇,頗有些花下睡美人的姿態。

但他沒睡著,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著,當年阮阮拼了命地搭救身陷囹圄的江懷璟,想著他們在梁河邊依依惜別。

就應該和小滿一道去。

或者讓暗衛悄悄盯著,聽他倆到底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