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去時,與往裡走的首領太監呂常打了照面。

“殿下,昨日教坊司相關人等的審訊結果出來了,這是指揮使呈上來的奏疏。”

呂常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殿下的示下,他微微抬頭看過去。

殿下不在批閱奏摺,而是在雪白的宣紙上畫蓮花,看形狀正是王妃讓人送來的那一枝。

成煦沒有看那封奏疏,只吩咐道:“告訴蕭風,無辜的可以放,該查的必須查到底。”

他是在波譎雲詭、同室操戈的險境裡生長起來的,自問沒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品格。

林熙可以天真善良,若他也是如此,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而如今他肯稍稍退讓,已經是這一枝蓮花的功德了。

夏去秋來,兩個月過去。

林熙的女紅水準在繡娘孜孜不倦的指導下,終於勉勉強強地做出了一件看得過去的外袍。

只是上頭的字,仍舊歪歪斜斜,看的人眼睛疼。

“殿下,練字非一日之功。”

林熙見他看外袍上的道德經,久久不語,就知道這人又在挑剔上了。

成煦靠坐在榻上,一條腿半曲著,姿態閑適。

他放下手裡袍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林熙,“道理都清楚,怎麼不見你花半日的功夫在練字上。”

“殿下為何總是挑剔我的字,”林熙道,“這世上有字寫得好的,那就必然有寫得差的。”

“要我說,這字寫得好的,還應當要感謝字醜的,沒有我們的襯託,怎麼會有好壞之分呢。”

成煦勾了勾嘴角,起身牽著林熙往書案邊走,“你這口齒,當個王妃委屈了,應當封你為外交史,東南失地收複指日可待。”

這人說話真是陰陽怪氣。

林熙腹誹。

成煦在書案前圈著人,把筆放到林熙的手裡,示意她寫。

“你知道自己的字像誰嗎?”成煦看著她筆下一個個出來的字,淡淡地道。

林熙回頭,額前的碎發輕輕拂過成煦的下頜,“誰的?”

成煦垂下眼,眸色幽深似墨,薄唇輕啟:“江懷璟。”

林熙心內一寒,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覺得此人又在多心。

“殿下多少還是理智些吧,江大人是天子門生,我的鬼畫符怎麼能與他相提並論。”

成煦輕嗤一聲,松開她,從案上抽出一本奏摺遞給她。

“這是江懷璟最新送回來的奏摺,你看看像不像。”

林熙接過翻開,上頭寫的是江北數年來災荒頻仍,非為天災而多為人禍。

江北官場諸人剝民皮骨、政以賄成,更有背後不明力量在鼓動流民暴亂,企圖以刁民之罪掩蓋暗黑之實。

“老太師曾說過,字有形、有神,形之美在外,神魂卻在內,”成煦看著林熙手上的奏摺與桌案上她寫的字。

“你的這一筆字,雖形醜,卻神似。”

林熙沒聽過這說法,直覺殿下在詐她。

但看殿下的神態平和,眉目一片清平,又覺得可能真有這等門道。

莫非是小時候總央著徐家哥哥替她寫作業,為了模仿地更相像幾分,把她這破爛的神韻融合到了他自己的字裡?

那她可真是作孽啊...

兩人說話間,呂常躬著腰來送內閣呈遞上來的奏疏。

林熙想要走開去,卻被成煦按著肩膀坐到了禦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