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落於宣旨上的字,撇捺伸展自如,飄逸靈動之餘更多了幾分殺伐淩厲之氣。

“將這道旨意送與陛下,是否批複,全憑陛下聖裁定奪。”

呂常躬腰上前,雙手接下,道:“殿下,王妃到了。”

林熙硬著頭皮走進書房,在書案前微微欠身,行了一禮,“殿下,妾身今日練的字,想請殿下品鑒。”

成煦聞言抬起頭,眉梢輕挑,食指成弓敲了敲桌案,示意她把寫的字放到桌上。

小丫頭低著頭立刻上前,放下那一疊宣紙後,悄無聲息地退下。

林熙有些侷促,眼睛都不敢看向殿下,雙手一會兒攥著,一會兒又揪著衣角。

她偷偷拿眼角瞟了一眼,殿下神情專注,拿著翠毫筆圈了幾個字。

外頭有小太監來報,錦衣衛首領裴永安求見。

林熙正想避到內室去,成煦卻沒讓,只是讓人在旁邊一張規格稍小的書案前擺了一架屏風。

書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成煦讓她坐下,“就這幾個字能看。”

“照著再臨摹幾遍。”

林熙:.......

屏風外,裴永安穿著一身飛魚服走了進來。

入殿後單膝跪下回話:“殿下,齊國公至今未吐露林氏私産所在,臣請命是否可用刑。”

成煦看了眼屏風後的倩影,“讓他兒子去見見他,斷頭臺前總要見一面。”

裴永安稍一頓首,“屬下明白,既然我們問不出來,就讓能問出來的人去。”

這段對話,讓林熙想起了去年她去見太後的場景。

殿下想要林氏餘黨的名單,而太後握著這份名單要當籌碼。

兩方僵持之下,她變成了中間被擺布的棋子。

宮裡的人,如殿下,如太後,都是十分善於謀算人心,對權術更是信手拈來。

這些好像流淌在他們的血液裡,跟穿衣吃飯一樣自然。

而她一個在山野裡長大、喜歡簡單純粹的姑娘,於此地是如此格格不入。

她沉默地看向桌案上的宣紙,如醍醐灌頂般突然明白了,昨天殿下問的那句“陛下倒是很聽你的話。”

那句話重點不是聽我的話,而是陛下,他在猜忌陛下結交朝臣。

裴永安不知何時已經走了,殿下看林熙手中雖握著筆,卻雙眼無神,一副怔愣發呆的模樣。

“累了?”他起身走了過來。

林熙抬頭看向成煦,心裡在想。

教她寫字是真的在教寫字,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帶她去老太師府,是真的去道歉,還是為了讓眾人看到他對林氏女的愛護?

成煦眉心皺起,“在想什麼?”

“殿下,你有什麼是發自內心想去做的嗎?”林熙充滿疑惑,脫口而出。

成煦沒有回答她這沒頭沒腦的問題。

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拿過她手中的筆,蘸了蘸墨水,在她手邊的宣紙上,現場給她寫了幾個字。

“今晚就只用寫這幾個字。”寫罷,又將筆放回她的手裡。

林熙的目光追隨著他,走過博古架與青花陶瓷落地大花瓶,落座到禦案後的圈椅裡。

旁邊瑞獸銅香爐裡,緩緩飄著輕如薄霧的煙,給他的面容蒙上了一層暖紗一般。

她有些洩氣地看著那幾個力透紙背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