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裡看霧

天色漸晚。

海浪拍打著暗礁,陣陣浪潮勇退,一聲比一聲厚重,海風席捲著空氣中溫涼氣息,尹岑感到身上一陣溫暖。

他把外套披到了她身上。

傍晚的天空把大海染成了墨藍色,遠處的地平線融合著晚霞溫柔的橘,兩種顏色碰撞出一種濃烈的丙烯畫,海浪聲,風聲和遠處的歡笑聲,聲聲入耳,難得的平靜和自由。

尹岑仰頭望著天空幾朵深色的雲,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這條海岸線沒有盡頭,能夠一直走下去該多好。

“我不喜歡顧韻,但不會讓她難堪,有人不理解我和她的關系。”薄聿川用一種聊家常的語氣,隨口引出一個話題。

尹岑看著遠處的海波,順著他問:“為什麼?”

“我們這種家庭,夫妻間很少有真感情,我知道她與父親是家族聯姻,像我的父親和母親一樣,毫無感情。我母親忍受不了冰冷的婚姻生活,顧韻卻只在乎利益,不在乎感情,”他勾起唇角自嘲一笑,“沒結婚以前,我總是想一個不切實際的問題,我發誓絕不會和家族其他人一樣,和一個不熟的人在一起生活,稀裡糊塗地過完下半生。”

尹岑把頭發塞到耳後,垂眸不語。

他繼續說:“我親眼看到母親和父親婚姻失敗,母親經過慎重思考,仍然選擇一個人度過後半生,我不想重複他們的命運。”他嘆,“我以為我會是特殊的那個人。”

“現實往往事與願違,不是嗎?”她腦海裡忽而浮現尹南星的臉,不禁一陣煩躁。

薄聿川堅定地回答:“不是。”他停下腳步,側過身,目光靜靜地注視著她。

“什麼?”尹岑訝然。

薄聿川說:“我是特殊的。”

“為什麼?”她怔怔地問。

“因為你。”薄聿川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他溫暖幹燥的掌心握著她,在這初秋的海邊,有一種直達心底的熱,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沒想到你會答應聯姻--”

“從前,你去醫院看望南星的時候,我見過你很多次,可我們沒說過話,我好像沒有什麼機會能和你說話,好不容易找到理由和你說句話,你總是冷冰冰的,真的比北歐的冬季還冷。”他說著說著,忽而笑了,“我總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可你的目光總是放在別人身上。”

尹岑覺得冷,指間像冰一樣,和他的掌心形成照明的對比,雲城四季如春,她卻如同掉進冰窖裡,臉上癢癢的,她抬起手拂了下臉頰,幾滴冰涼的淚沾到了指間。

薄聿川的聲音溫柔著,和平日裡的他判若兩人,“我出國後,下定決心一輩子不回來了,你知道我學的是工業設計,後來去讀工商,我不想爭家産,不喜歡爾虞我詐的生活,我想留在挪威,留在母親葬身的地方。”

“父親老了,我要站在他身邊,這是母親臨終的告誡。”他說。

世事難料,人生如此。

她壓抑著鼻酸,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情緒變化,默不作聲的低頭看著沙灘,彷彿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薄聿川握住她的手,如果幾年前婚禮上接過她的手,她從頭到腳,冰涼冰涼的。

“你的母親……”尹岑頓了頓,“媽媽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彎了彎唇角,抬手環住她的肩,另外一隻手攏了攏她的衣服,繼續道:“母親是一位非常有才情的人,生活中很自我。她是頗具名氣的珠寶設計師,作品還被外國國家級藝術博物館收藏過。”

尹岑起了好奇心,“是哪位前輩?”<101nove.ynthia.”

她腦子“嗡”地一聲,一瞬間,腦海裡出現了無數個可能性。

尹岑的聲音有些虛無縹緲,幾乎被海浪聲覆蓋,“你說誰?”

薄聿川重複道:“她是辛氏集團的董事長辛希胡的女兒--辛月。”

“國際上有一位極負盛名的設計師,曾經為王室家族設計出傳世王冠,她也叫cynthia,是……同一位嗎?”尹岑有些不敢相信。

“是的。”

尹岑懵了一下,“為什麼業內傳言她是白人?”

薄聿川說:“母親是華裔,不愛與人打交道,更不接受任何採訪,外公是做企業的,母親因此從不營銷自己,她只是想純粹的去做設計,媒體和世人都不認識她,但她的作品卻聞名於世。”

“原來如此。”尹岑的心怦怦直跳,她萬萬沒想到與她透過信的業內大咖,居然是薄聿川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