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活成一束光

當範偉傑在北京三環上憤怒地猛按喇叭的時候,許珊珊正在夢裡湖海雲遊。她夢見家鄉村頭的池塘,靜如明鏡,波光粼粼。池塘邊,她和弟弟褲腿高卷,嬉笑地捉青蛙,不遠處有母親的叫喊,叫他們回家吃飯。弟弟和她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回家,接過母親手中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但是母親卻緊緊抓著飯碗不撒手。她疑惑地看著母親,母親卻突然變成了範偉傑油頭粉面的大臉,沖著她笑。範偉傑的身後有兩個人影,一大一小,飄忽遊翔。遠處有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

許珊珊猛然驚醒,原來是電話響了。

“珊珊呀,在工作嗎?忙嗎?”電話那頭是媽媽的聲音。

許珊珊立刻打起精神,半夢半醒中那句有氣無力的“喂”被她硬生生嚥了回去。

“還好,還好。現在剛空閑下來。媽,什麼事?”她趕忙回應道。

“哦,快過年了,昨晚兒我和你爸商量著,今年咱們去北京過年。一來玩玩,二來也見見你男朋友。”

掛下電話,許珊珊的腦子一片空白,像被吸塵器抽走了所有思緒。

兩年前,許珊珊的身份是範偉傑的秘書。這個大學畢業沒幾年北漂的湖南妹子白齒紅唇,紫語凝眸,端莊中帶著靈氣,靈氣中帶著聰慧,一被招進公司,很快成為公眾焦點,但是僅僅在公司工作了一年,許珊珊就消失了,男人們一邊惋惜身邊失去了一道風景,從而失去了工作的動力,一邊猜測女孩辭職的原因。這個秘密只有範偉傑知道,因為他給許珊珊找到了另一個身份,那就是他範偉傑的小情人。

範偉傑在海澱區買了一套九十平米的兩室兩廳,許珊珊終於搬離陰暗發黴的出租屋,冠冕堂皇地成為新房子的女主人,和這個比他大十五歲的男人成雙成對地出入小區。許珊珊認為她終於搭上了幸福號列車,生活開始無憂無慮。

她覺得自己是愛範偉傑的,心甘情願為他付出。她仰慕他,討好他,願意扮演他的小情人,甚至覺得這一角色可以一直維持下去。

但是她知道,男人心中遲早會開出另一朵花。她也曾幻想改變身份,成為範偉傑名正言順的妻子。然而,每當她提起結婚,範偉傑總是用各種藉口轉移話題,再送她一個名牌包或一雙古馳鞋哄她開心。終於有一次,她不再忍讓,執意要他給個答案。結果,範偉傑拂袖而去,三天都沒來看她。從那以後,她再也不敢提“奪位”之事。

聖誕節前的香港,華燈璀璨,流光溢彩。香港比北京西式多了,城市就應該這樣,一下飛機,許珊珊的心情就格外的好,辦理完酒店入住手續,就拉著範偉傑往蘭桂坊跑。

一進舞廳,震耳欲聾,人影竄動,所有的人都瘋了,雙手齊用。許珊珊拖著範偉傑往舞池中間擠,選定位置,便扭動腰肢,熱情飛揚。範偉傑也跟著晃來晃去,不過,跳得極其另類,下半身紋絲不動,上半身直哆嗦。許珊珊哈哈大笑,甩動飄逸長發,痴迷忘我。

範偉傑就喜歡許珊珊這樣,和許珊珊在一起他感覺自己年輕了十幾歲。她可以讓他青春勃發,讓他摘掉一千個面具,還原真實的自我,讓他在爾虞我詐的吵雜之後得到片刻寧靜淡泊。

許珊珊興奮了,雙眼微閉,沉浸在紙醉金迷中。突然,她感覺有東西向她擠來,讓她有點壓抑,定睛一看,是個笨拙臃腫的老外在符合她跳舞。一陣惡心,許珊珊差點兒沒吐了,她轉了下身子,挪了挪位置。哪知道那老外也跟隨著移動位置,又站在許珊珊面前張牙舞爪。

“哎,哥們,讓開點兒。看見了嘛,人家不願意跟你跳。”是範偉傑在吆喝。

老外明顯喝多了,回手一檔,一拳竟然打在許珊珊的前胸。許珊珊還沒有反應過來,範偉傑一個箭步,掄起拳頭跟老外廝打起來。從小在衚衕裡打架長大的範偉傑雖然年近四十,但身手仍然敏捷有力。三兩拳之下,老外丟下一句話“你,你等著。”抱頭跑了。

“範偉傑拉著許珊珊跌跌撞撞走出舞廳。小巷中,許珊珊靠著路邊的電線杆,兩只胳膊鈎著範偉傑的脖子哈哈大笑,“我就喜歡你這樣。”

“你以後少來這種地方。”

“有你在,我怕什麼呀!我知道你愛我,怕傷著我。”許珊珊一臉幸福都快要溢位來了,說著她一頭栽倒在範偉傑的懷裡,雙手攥成小拳頭擊打範偉傑的前胸,“可是,你為什麼不能成為我一個人的呢。”兩行淚水像泉湧似的澿濕了範偉傑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