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崩潰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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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崩潰中前行
七
大地豁然開朗,像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彩畫。兩旁的溝渠縱橫交錯,嫩綠的山巒起伏,清新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前後兩輛車在蜿蜒的高速公路上行駛,彷彿在追逐遠方的風景。
苗苗坐在黑色現代suv的後座,手裡緊握著對講機,臉上洋溢著興奮。這個對講機是蘇明明的丈夫李明基特地為此行購置的,方便兩車聯絡,現在卻成了孩子們的玩具。
“貝蒂,森林有狗熊嗎?”
“爸爸說有,可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
“森林裡真的有寶物嗎?”
“當然有!森林裡有個像房子那麼大的山洞,寶藏就藏在裡面。不過,一個長得像獵狗的怪獸守著洞口。它只在吃飽時才會睡覺,而它最愛吃小孩子的心髒!我們必須趁它睡著時才能拿到寶藏。”
“貝蒂,不能編造這種嚇人的故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蘇明明轉過頭責備道。
蘇明明和李明基算是第二代移民。他們小時候隨父母從臺灣來到多倫多,在這裡成長、結婚、生子。夫妻倆中文不太好,所以他們鼓勵女兒貝蒂多跟苗苗一起玩。
車子駛入林間小道,經過一段顛簸的土路後,停在一座木屋前。高俊下車,舒展雙臂,打量著眼前的松木房屋。屋前的小路用碎石鋪成,四周長滿了狗尾草和艾蒿。矮臺階上落滿了枯葉,有一階已經斷裂,雜草從縫隙中冒出來。
“這是我父母的度假屋,我和姐姐輪流來這裡休假。”李明基解釋道。他開啟後備箱,開始卸行李,“夥計,幫個忙,這魚竿卡住了!這是我上星期新買的。”
卸完行李後,大家進了屋。屋裡空間不大,但五髒俱全:客廳、臥室、廚房和衛生間應有盡有。褐色的沙發和圓形茶幾佔據了客廳的一半,壁爐上掛著一隻麋鹿標本,黑色的眼睛晶瑩透亮。
蘇明明指著麋鹿頭,解釋道:“那是明基的父親十年前從一個愛斯基摩商人手中購得的,儲存得很好。”
苗苗和貝蒂如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地在房間間穿梭。
“苗苗,聽明明阿姨的話,別亂跑。”張瓊拉住了女兒。
隨後,蘇明明帶著孩子們去了後院,準備燒烤。長桌上擺滿了雞翅、玉米和香腸,李明基做了禱告,感謝上帝賜予的生活和食物。陽光透過白樺樹灑在眾人臉上,笑聲融化在溫暖的空氣中。
“爸爸,等會兒你會陪我們去森林探險嗎?”女兒的聲音將高俊從思緒中拉回。
“老高,吃完飯後,拜託你陪這兩個小淘氣去小樹林走走。我就不去了,我得去旁邊的小湖試試我的新魚竿。”李明基笑著遞給高俊一隻烤得金黃的雞翅。
“好的。我吃完飯後也準備去樹林裡拍幾張照片。”高俊低頭俏皮地頂了頂苗苗的額頭,“等會兒你們倆可別亂跑,怪物專抓最調皮的小孩!”
大家都笑了,幸福的笑容掛在每個人的臉上。
吃過飯後,高俊帶著兩個孩子沿著泥濘的小路向前走。
兩旁雜草叢生,白色和黃色的小野花點綴其間。貝蒂走在前面,手中揮舞著一根木棍,彷彿那是從三千米深海中找到的寶劍。她勇敢無畏,殺開一條前進的道路。苗苗緊隨其後,騎著想象中的北極熊,木棍成了她的兵器。她是百戰百勝的將軍,目標是與貝蒂會師,奪取山洞中的寶藏。
高俊則走在最後,手持相機捕捉美景。溪水從山間奔流而下,濺起晶瑩的水花,彙聚成清澈的水潭。偶爾,幾條小魚躍出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這一刻的寧靜美好,讓他暫時忘卻了心中的憂慮。
太陽緩緩西沉,晚霞在天空中絢麗鋪展,染上了一片紫紅。伴隨著暮色的降臨,貝蒂和苗苗的歡笑聲驟然消失,林間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高俊的心猛地揪緊,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發生。他迅速四下張望,卻沒有孩子們的身影。
高峻夫婦開始在林間焦急地尋找,四處呼喊著:“苗苗!貝蒂!” 然而,回應他們的卻是越來越強烈的風聲,彷彿林中的每一棵樹都在冷漠地搖曳。風中夾雜著幹燥的枝葉摩擦聲,宛如竊竊私語,讓人心生不安。
呼喊聲一次次被風捲走,越發顯得徒勞無力。高俊的呼吸變得急促,腦中浮現出各種可怕的場景:懸崖、荊棘、冰冷的河水……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巨石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張瓊也在不遠處雙手捂著嘴巴,聲嘶力竭地喊著女兒的名字,淚水止不住地流淌。她感到極度的恐慌與無助,彷彿有無數張猙獰的臉藏在晃動的草叢中,冷笑著注視她。
突然,一聲微弱的回應傳來:“叔叔,我是貝蒂。”
高俊奮力扒開荊棘,終於在一個小土坑裡找到了貝蒂和苗苗。貝蒂滿臉是泥,懷裡緊緊抱著泣不成聲的苗苗。
夜晚,木屋內的燈光昏暗而溫暖。高俊坐在沙發的角落裡,雙手託著頭,一動不動。他感覺腳步沉重,心髒在胸口劇烈跳動,汗水浸濕了他的眼睛。他緊閉雙眼,試圖壓下內心的悸動。
十幾分鐘後,張瓊從女兒的房間裡走出來,臉色蒼白憔悴。她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輕輕按壓著太陽穴。她的嘴微微張開,聲音沙啞而低沉,彷彿從地底傳來:“苗苗睡了。”
“嗯。”高俊遞給她一杯早已涼透的茶,“喝點水吧,你也累了。”
張瓊搖搖頭,眼神黯然,輕聲說道:“我們分居吧。”
那句平靜的話語,像沉重的石塊砸進了高俊的心底。雖然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重如千鈞。他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這個決定,終究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