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崩潰中前行

第一部分 崩潰中前行

五

這一夜，還有一個人無法入眠，那就是周瑾。和小恬恬玩了一整天，看著孩子天真無邪的模樣，周瑾真心希望她永遠不要長大。小時候的她也是如此天真無邪，對世界充滿期待。長大後，才明白生活遠沒有想象中的美好，原來還有一種滋味，叫做無奈。

周瑾的父母從小教她認真生活，努力付出總是會有回報。但是他們只講對了一半。周瑾越來越意識到，在追求夢想和目標的過程中，付出未必總能換來相應的成果，尤其是在愛情、事業和生活中，很多因素超出了我們的掌控。

第二天，周瑾早早起床，今天要和國內的爸媽影片。老周夫婦已經沒法給他們這個在紅旗下長大的女兒更多的人生建議了。他們曾經夢想女兒會在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工作、成家，可沒想到女兒竟遠赴重洋，去到另一個國度生活。小平同志曾說：“中國的改革是摸著石頭過河”，他們的女兒不也是如此嗎？

女兒從小懂事，幾乎從不讓他們操心，可這次，他們不得不擔憂了。鄰居家的老王已經抱上了孫子，而女兒卻告訴他們，她辭了工作，要去加拿大生活。老周趕緊從書房拿出地圖，找到加拿大，發現這個國家離中國如此遙遠，還要跨越時差。

對於時差問題，老兩口總是搞不清楚。每次影片，老兩口總會第一句話問：“你那兒現在是早上嗎？”

世界變化太快，十幾年前託人才能買到的電器，現在女兒卻毫不猶豫地賣掉舊電腦，換了臺手提電腦，還教會他們如何視訊通話。臨走前，女兒拍著胸脯說：“你們就當我搬去了另一個城市，我每年都會回來，你們放心吧！” 但老兩口的心怎麼也放不下，幸好影片能讓他們看見女兒的笑臉。

“上週說的那個工作怎麼樣了？”螢幕上的爸爸問。

“可能不行，面試表現不好，我的英語還是不夠好。”周瑾輕聲說。

“沒事，繼續找。努力總會有好結果。”爸爸安慰道。

看著螢幕上父母漸漸斑白的頭發，周瑾鼻子一酸，眼眶濕潤了。父母辛苦養育了她二十幾年，而她卻離他們越來越遠。工作以後，她陪爸爸散步的次數屈指可數。她總對爸爸說：“等我有空了，多陪你散散步。” 可是，什麼時候才有空呢？

“你帶的錢夠用嗎？需不需要家裡給你寄些？”爸爸關心地問。

“夠用，爸媽不用擔心。我朋友給我介紹了個零工，在中國人超市做事，一週三天，每天六小時，按小時計薪，每月能掙七百多，加上是現金，不用交稅，足夠生活了。”

“那就好，你自己多注意身體。”父母又開始了無盡的叮囑。周瑾無奈地笑笑，習慣性地應和著。

剛和父母影片完，電話響了。

肖楠輕松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這幾天忙，沒來得及問你，上次面試結果怎麼樣了？”

“沒透過，那個印度人的英語我根本聽不懂。對了，你是怎麼提高聽力的？”周瑾無奈地問。

“多看新聞、多聽廣播吧。我們公司可能要招個系統測試員，我幫你打聽打聽。”肖楠笑著說，語氣一如既往地輕松隨意。然後他突然換了個話題：“對了，昨天我們公寓出了件事。”

“什麼事？”周瑾好奇地問。

“一個中國新移民從樓上跳了下來，當場就死了。”肖楠的聲音忽然變得沉重。“聽說他留下了兩個孩子，一個兩歲，一個還在吃奶。”

周瑾震驚了：“為什麼會跳樓呢？”

“新移民的壓力太大了。”肖楠嘆了口氣，“那個人在中國是個高階白領，來加拿大兩年多，一直找不到對口的工作，也不願意去做零工，心裡落差特別大。後來家裡又添了孩子，生活壓力越來越大，感覺生活沒了方向，就走上了絕路。”

電話這頭，周瑾沉默了片刻。她能感受到那種無力感。來到加拿大後，面對語言、工作和生活的重重挑戰，壓力如同大山壓在她的心頭。盡管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堅持，但有時確實會覺得身心疲憊。畢竟，現實和理想之間的差距往往讓人難以承受。

肖楠打破了沉默，繼續勸慰道：“所以，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找正式工作的同時，也可以做些零工，既解決生活問題，也能幫助你更快適應這邊的環境。”

“我已經找了份零工，在超市做工，一週三天。”周瑾平靜地說道。

“很好啊，這樣既有基本收入，又有時間提升自己。別太擔心，慢慢來，總會有轉機的。”

掛了電話，肖楠開始整理桌上的檔案，處理一堆永遠也看不完的郵件。生活好像越來越忙。網際網路的發明讓世界聯通，卻也讓人們的生活愈加複雜、緊張。

這時，肖楠的上司布萊恩走到他身邊：“弗蘭克，剛才多倫多郵政打電話說他們的系統有問題。你馬上過去看看。”

布萊恩是個在加拿大出生長大的香港人，眼睛總是微眯著，像是在隨時監視大家的工作狀態。雖然肖楠心裡對他這個上司並不服氣，認為對方只是因為在加拿大土生土長、拿了個計算機證書，就輕易成為了上司，而自己明明是國內名牌大學計算機專業畢業，卻只能屈居其下。

雖然心裡有不滿，肖楠表面上依舊很尊敬：“好的，頭兒，我馬上去。”他深知職場上不光要有能力，還要懂得如何處理好人際關系。

背上電腦包，肖楠快步走向公司大門。快到門口時，他停在了人事部辦公室門前，探頭朝裡面看了看。靠門較小的桌子前，一位中國女子眉目清秀。

“張瓊小姐，工作辛苦了啊。”肖楠靠在門框上，笑著打招呼。

“哎呀，嚇我一跳。整理文件呢，你去哪兒？”張瓊抬頭回應。

“去多倫多郵政那邊有點事。對了，我聽說斯蒂夫部門要招系統測試員，是不是真的？”

“斯蒂夫好像提過，不過我們還沒收到正式通知。怎麼啦？”

“我有個同學剛來多倫多，正在找工作。要是你們部門有訊息，別忘了通知我，我想幫她爭取一下。”肖楠微笑著說。

“沒問題，一有訊息就告訴你。中國人嘛，肯定要幫忙。”張瓊爽快地答應。

“謝啦！那我先走了。”肖楠揮了揮手，身影消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