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在講臺上的痛哭

我向學生們揮揮手示意了一下，於是，教室裡的讀書聲停了下來，學生們把書本放下，看著我，等待著我這個任課老師有什麼新的安排。

我在講臺上站得挺直，聲音宏亮地對著學生們說道：“同學們，今天的這段午自習時間，我想給你們讀一篇老師以前寫過的文章，那是我在高考奮鬥的那一年所作，是關於求學之路的一個故事，雖然我今天講的是有關高考的故事，咱們現在是初中生，還談不到高考，但你們將來要面對的中考，同樣也是一次鯉魚跳龍門的過程，同樣也需要有高考那樣的奮鬥精神，這個，中考和高考這二者是完全一樣的，所以今天你們聽一聽這篇文章，自然也是很有好處的。”

學生們一聽老師是要讀一讀自己當年寫過的作文，都來了興趣，教室裡頓時更加安靜，所有的中學生們，都用一雙雙閃亮的眼睛盯著我，期待著我給他們上一篇美文。

我開啟了我的舊日記本，從裡面選擇了一篇“風雨求學路”之“雪之卷”，便給學生們讀了起來。

啊，那是一段，多麼令人難忘的歲月……

隨著我開始的朗讀，我漸漸地把自己又帶回了那樣的一個“崢嶸歲月稠”的時代，眼前的文字，已經不單單地就是一行行的文字，漸漸地，我眼前幻化出了當年那個青春激揚的小夥子，在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顧一切，全力奮戰……

參加高考的那一年，我十八歲，今年，三十九歲……啊，歲月，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整整的二十一年，是二十一年了啊！

想一想，人的這一生中，能有幾個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前，我還是一個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頑強拼爭的小夥子，二十一年後，我卻已經是站在了高高的講臺上，在給一些青春懵懂的少年們講自己的奮鬥故事的老師了！

我講的，是一個求學路上的故事。

二十一年前，我生活在那個偏遠窮困的小村子裡，一心地想要考學，考出農村，一個週末，我回到家，睡了一夜後，第二天想返校的時候，卻沒料到上天降開了大雪，而且大雪封路，已經不通公交車了，但我仍然頑強地靠著毅力，要走回學校，幸虧遇到了一個好心人，用汽車把我帶回了學校。到校後我得到了老師的表揚，老師說，近路的同學們都沒有能夠返校，可是這個遠道的林雨峰卻能夠克服困難，回到學校來，真的是個好孩子啊。

這個故事的主線，就是這樣，可以素材說很平常，但是，同樣的故事，分什麼人寫，一個學生若是寫這個題材，很容易就能寫得平淡，但在我的筆下寫來，它的味道卻大大不同！我以那豐富的相像，細緻的描寫，強烈的煽情，流暢的文筆，把這麼一個求學的故事寫得風生水起，精彩紛呈！我是在唸作文，但教室裡實在是安靜極了，所有的學生都在屏息靜聽，所有的人都被我深深地吸引了，我就是用這些簡簡單單的文字，用聲情並茂的朗讀，已經給他們構畫出了一個極具電影畫面般的奇麗世界。

這就是文字的魅力。

這也很類似於方嘉洋的練習太極拳，同樣是那幾個動作，在一般的學武者手中，它可能會是很平庸無奇，很沒有什麼味道，但到了方嘉洋的手中，它就能化腐朽為神奇，變一般為特殊，讓你看到一種特別的美妙，我在太極拳上還達不到這種能為，但我在文學寫作上絕對是可以到達這個境界的！我完全有能力，把一個普普通通的風雪上學路題材，變成一個動人無比的精彩故事！

而且，這節課更讓人意料不到的，甚至是連我自己也沒有意料到的是，讀到最後，由於我過於地煽情，由於我過於地把文章情感化，連我自己也被徹底地感動了，連我自己也再不能控制情緒了，我讀著讀著，忽然感到心內一陣發酸，胸中一陣苦楚，眼前的文字漸漸朦朧，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兩眼，我哽咽了幾下，就此卡住，讀不下去了。

教室裡，更加地安靜，所有的學生，更加驚異地瞅著我，瞅著我這麼個教書法的老師，竟然在唸一篇自己當年奮鬥的文章時，會情不能自已，會如此地失態，會在幾十人的教室裡，當眾落淚。

胡鳳賢也給嚇了一跳，本來，她是支援我好好讀一些好文章、給學生們勵志的，但沒有想到，我在憶苦的時候竟然會把自已帶進情緒裡出不來，更想不到我突然會痛哭流涕。

像胡鳳賢那樣富有多年教學經驗的一個老教師，顯然也是從來沒有遇到過我這樣的情況，一時她也愣在了那裡，大瞪著我，有些不知所措。

連同前來聽課的兩個姑娘何小佳和韓眉，其實她們兩個也沒想在這段時間裡聽我講什麼課，更沒想到我會突然哭起來，她們倆就是想坐在教室裡等我一會兒，何小佳還帶了教案本子來，坐在那裡寫了會兒的教案，但感覺我的情緒不對後，何小佳也驚恐地放下了筆，抬起了頭來，和韓眉同時詫異地盯著我，好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但我已經不能再控制得了自已的情緒了，我仍然陷在當年的那個氛圍中沒有醒來，我做了幾個深呼吸，還想繼續接著把這篇好作文唸完，於是努力地、繼續往下念我寫的作文，但我實在是念不成了，我已經泣不成聲，哽咽無比，斷斷續續，哪句話出來之後都是在嗚嗚咽咽，完全地變了個聲，好像是另外一個人，任誰看了我之後都會覺得難受無比。

胡鳳賢趕緊跑了過來，像變戲法般地從她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包面巾紙，說道：“來來來，林老師，先別唸了，先別唸了！來，先擦擦您的眼淚啊，先穩定一下情緒……哎，您實在是太激動啦。”

我道了聲謝，接過了面巾紙，擦著我的鼻涕和眼淚，胡鳳賢這時轉過身來，叫道：“那個……班長王飛，你先過來，扶著林老師在下面先坐一會兒，坐一會兒啊！讓林老師好好休息一下，還有語文科代表李小麗，你過來！把林老師這個文章接過去，你接著給讀，由你來讀完它！”

胡鳳賢倒底是個老班主任，雖然說教學這麼多年了也從來沒有遇到過我的這麼種情況，但她畢竟經驗豐富，還是能夠掌控得了教室的任何局面的，我在心裡也是很感激胡鳳賢，其實我也是真的念不下去了，這樣的話，等於胡鳳賢也給了我一個很好的臺階。

我坐在了語文科代表李小麗的位置上，而李小麗則接過了我的那篇文章，站在了講臺上，繼續有聲有色地讀了起來，啊，雖然是換了別人在讀，但我仍然不能平靜，坐在那裡，淚水兀自嘩嘩流下，止將不住。

李小麗讀完，沒有馬上下臺，而是問詢式地看著班主任胡鳳賢，等著胡鳳賢做下一步的“處理”。

胡鳳賢走上講臺，很誠懇地對所有的學生們說：“同學們，今天這個中午，很是特別啊！我和林雨峰老師共事多年了，但我卻並不知道，林老師還有這麼一段了不起的奮鬥史！文章寫得很好，很好啊！給了我們每個人很深刻的教育，不僅是你們受教育，連我這個中老年人，都從中得到了教育。林老師從那樣一個窮困落後的環境裡，能考學成功出來，靠的是什麼？就是一種對命運的不屈精神！一種頑強奮鬥的美好品質！這個，也是我們所有同學都應該學習的啊！”

我在底下聽著，覺得胡鳳賢老師的總結挺到位的，她非常巧妙地，把我今天的這個教學活動做了最好的詮釋。

胡鳳賢接著說道：“別看林老師剛才是哭了，但我覺得，那痛哭的樣子也很美！美在哪裡，美在他曾經的奮鬥和現在他的真情流露，美在他正用自已的親身經歷，對我們進行著正面的教育！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真實的東西，都是最美的，所有奮鬥的人，更是最美的！所以我提議，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對林老師剛才的這番教育，進行感謝！”

教室裡，馬上掌聲雷鳴。胡鳳賢是帶頭在鼓掌，學生們也都在真誠地熱烈鼓掌，後面的何小佳和韓眉，也在用力地給我鼓著掌。

我羞愧地站起了身，向教室中的每一個人揮手示意，同時，心中是無比的暢快，啊，為師及此，也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