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為君白頭

故事聽到這裡，吳老中醫若有所思，手捻著銀髯，嘆氣道：“唉，你的這一封信，一旦寄出，可就釀成大錯啦，須知，那位碧雲姑娘對你一往情深，已經不是一般的情懷所比，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可是你一意

孤行，非要拋棄掉這段情緣，這實乃是大錯特錯……這下，你可就欠了那個碧雲姑娘一份情債啦，這個情債，可不好還的啊。”

聽到這裡，我慚愧無比，和吳老中醫說道：“是的爺爺，您真的是說對了。後面的事，發展得就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原本以為，我把這個斷交信寄出之後，陳碧雲姑娘死了這份心，也就不再和我聯絡了，沒想到的是，碧雲姑娘是個情濃如火的人，她接到信後馬上就來了我們師範學院找我，非要和我面談……唉，那可真的是一個，讓我永生都難忘的一個夜晚啊……”

是的，那真真正正地，是讓我永生難忘的一個夜晚，對這個夜晚，我註定了，會遺恨終生。

那天的傍晚，我們在校外的一條小街口那裡見了面，陳碧雲還是那樣，美麗無比，長辮及腰，但這份美麗，卻多多少少地帶了一種隱約的憂愁。

碧雲姑娘和我說，你的信我看了，但我不明白，不明白，我就這麼不值得你愛嗎，我們就這麼沒有緣分嗎，你知不知道，我就這麼痴痴地等你，等了兩年了啊，兩年！

我很尷尬地和她說道，碧雲姑娘，我們其實不是一個型別的人啦，我擔心……我擔心即使我們成了，將來也沒有什麼共同語言……與其說將來也會痛苦，倒不如咱們現在就分手吧……你這麼漂亮，在村子裡找一個比我更合適的，這個不難吧。

碧雲姑娘用一雙含淚的眼睛望著我，忽然大聲叫道，你怎麼知道它不難？恰恰相反，它很難！很難很難！一個女孩子，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真正讓自己稱心的男人，它真的是很難！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懂一個女人的真正的心思呢……

說到這裡，碧雲姑娘已經情難自抑，淚如雨下。

我被她的這一頓質問弄得啞口無言，更加尷尬，一時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這時，一幕奇異的情景出現了，面前的碧雲姑娘一邊在哭，那一頭的烏髮竟然也一點點地變白了，啊？姑娘為了這事，愁白了頭啦？

我擦擦眼睛再一細看，這才發覺，碧雲姑娘的頭髮也沒有真的變白，而是正在我們兩人在這裡說著話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雪花，那雪片極大，很快就把面前的姑娘給覆蓋了，那一頭的雪花，竟然讓我誤看成了一頭白髮。

碧雲姑娘從隨身帶的小包包裡拿出了一條圍脖，和我說道：“我知道天是變冷了，所以想給你織個圍巾，這個就是。這是我前兩天在城裡賣完蘑菇後買的毛線，成心給你織的，剛剛織了一半兒，就接到了你的信，看來，那一半也用不著再織了……這半條圍巾，反正也是給你的，你就留著吧，我不耽誤你的幸福了，再見！”說完，碧雲姑娘便在這風雪中，大步地離去。

如果，當時我能夠良心發現，上去攔住碧雲姑娘，握住她的手，把圍巾交給她，讓她重新給我織完……讓她永遠都留在我的身邊，則這一切的錯誤還都可以避免。我也不至於後來為此事而悔恨終生。

但我竟然沒有，我就那麼呆呆地看著她，看著她那瘦小的身影在風雪中越走越遠，最後一點影子也不見。

而且，這也是我和碧雲姑娘的最後一面，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之後的報應來得也很快，我甩棄了對我痴痴情深的碧雲姑娘，想著能不能在師範大學裡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新女友，但可惜的是，在大學的那幾年裡，我最終一無所獲，我曾主動地追求了好幾個我認為和我“合適”的姑娘，都是告吹，理由太簡單了，我覺得合適，人家女孩子卻覺得不合適，我這純屬於剃頭挑子一頭熱。

幾年的大學生活結束，我分配工作，到了吳家鎮中學，做了一名語文老師，在這裡，我又遇到了我認為和我最“合適”的一個姑娘馮錦，而且馮錦在和我初識的時候也真的是對我動了情，我頓時覺得春天來臨，高高興興地對馮錦大獻殷勤，忘乎所以地以為，我終於是找到了生命中最“合適”的另一半了，但後來的事實是，馮錦也突然對我變了卦，而且變得那樣快，那樣絕情，一丁點兒給我的餘地都沒有。

馮錦對我的拋棄，讓我著實地黑暗了好多天，這個時候才知道了失戀的滋味兒有難受，知道了當初碧雲姑娘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有一段的時間裡我就在想，啊，這個世界好殘酷啊，我怎麼讓碧雲姑娘當初痛苦的，現在這個痛苦勁兒也在加倍地報應著我，也許，在那冥冥之中，真的是自有天意。

我曾經託人偷著去陳家灣打聽過碧雲姑娘的訊息，想知道她後來的生活怎麼樣了，朋友們捎信回來給我說，碧雲姑娘自從和我分手以後，有兩三年的時間，什麼男人也不見，什麼感情也不再付出，看那樣子是要一輩子單身下去，一輩子不再嫁人了，後來可能也是禁不住家裡人的壓力，就在前年，她還是成了親，草草地嫁給了別村的一個農家男人，結果兩個人結婚之後便是惡仗不停，打架不斷，這中間，碧雲也生了一個小男孩，但她的婚姻實在是太不幸福，那個男人的脾氣極為不好，在有了孩子之後對碧雲也是沒什麼好態度，動不動就是拳打腳踢，結果，碧雲姑娘又和這個男人離婚了，帶了孩子回孃家過。

可是孃家人也不願意再給她好臉色，一個已經嫁出去了的人，不好好過日子，非要鬧離婚，這叫個什麼事啊，孃家人認為，這個錯完全出在碧雲身上，本來嘛，村子裡多少輩子人們的傳統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鬧什麼離婚？

同時，那個壞脾氣男人也後悔了，也一次次不停地又來陳家灣找碧雲認錯，於是，碧雲姑娘心軟了，就又和他復了婚，但我知道，那樣的復婚，有多一半是孃家人不願意再留她的緣故，她復了婚，其實也註定了這一生都不會幸福。

但，她的這一切不幸福，其實都是我給造成的啊，揹負著這樣的心靈之債，我心中怎麼可能會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