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之倏然轉身,看著自己女兒問道:“張執象可為聖人乎?”

“不知。”

她輕輕丟下一句,便不管父親,徑直離去了,這一天的小姑娘沒有再看書,而是難得的逛逛園子,蕩蕩鞦韆……

……

張執象從沒想過聖人的事,如果他知道王家父女兩的對話,肯定會回答:“陽明先生也是聖人,王家三代便已沒落。有些更厲害的聖人,活著的時候子嗣都差點斷絕。”

“真正的聖人,是不會傳下世家的。”

這是理念的差別,雙方沒有碰撞之前,暫且不會得出結果,而且,張執象從不覺得自己能當什麼聖人,他只想多做一些事情,貢獻一份微薄的力量而已。

若大明真的有可以力挽狂瀾的聖人,那必然不是某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老天師曾說過張執象的心很靜,其實就是靜在這裡。

他不曾追求功名利祿,也不曾追求自我昇華,如果說王陽明從小就立志做一個聖人的話,張執象因為有著更明確的偶像,從小就想做一個偶像那樣的人。

那個人說,他只是一個教員而已。

所以,張執象從來就沒有以聖人當過人生目標,於出世之心,他想修仙,長生不老,於入世之心,願貢獻一份微薄力量,僅此而已。

當陽明先生說回光也是修仙的時候,張執象就明白了,兩件事本就不耽誤。

一起做就好。

今日對外廓城南的四個坊進行了走訪,張執象沒指望收集到多麼深刻的資訊,他只是想要了解到應天府百姓生活最真實的一面而已。

人們的生活都很難。

但精神面貌其實也還好,沒有到形容枯槁,面色麻木的地步,人們其實都明明確確的知道自己活著,知道生活怎麼才能有奔頭。

如陳家大娘說的那樣,若是眼睛好,能做繡工,就能餘下錢來,就能給兒子娶媳婦,慢慢攢錢。

這是勤儉節約的路子。

也有雖然住在城南四坊的貧民窟,卻在城內生意做的不錯,能夠日進好幾錢銀子,想著攢錢在應天府買房落戶的。

民生百態,社會其實還有活力。

但這活力是建立在沒有天災人禍的基礎上的,如嘉靖元年的湖廣鹽災,六年前受的災,至今鹽價都沒有降下去,讓人們本就貧苦的生活雪上加霜。

真是受災了鹽產不夠嗎?無非是囤積居奇罷了。

這還只是人為的誇大災害的影響,等到寒潮真正來臨,災禍不斷的時候,朝廷無力賑災,這些底層老百姓將會在風暴中飽受摧殘……

從南平坊的一戶人家出來,張執象看天色不早,便結了陳五的工錢,準備回家。

陳五不想要,說了二錢銀子的事,張執象說那是孝敬老人的,讓陳五去找大夫,看能不能給老人家抓點藥,或者去配副眼鏡。

眼鏡早在宋朝就已經出現雛形,明朝時期便已經成熟,張執象在街上的時候,就看到了好幾家眼鏡店。

只是這玩意價格不便宜就是了。

最便宜的眼鏡,都要二三兩銀子一副,張執象知道陳五買不起,他打算在離開應天府之前送陳大娘一副眼鏡。

有了眼鏡,陳大娘能看清東西,就能做繡工了,她的夢想就可以慢慢開始。

陳五見張執象的態度推脫不得,只能接受這份好意,替張執象做事的時候更上心一些,兩人告別,張執象坐馬車回桂園那邊。

在馬車剛行出兩裡地,過一處橋樑的時候。

前面出現了一陣喧鬧聲,在車伕的喊應下,一個人影竄進了車內,張執象還以為是刺客,心中陡然一沉,結果卻是一個極為漂亮,有著小麥色面板,身上洋溢著健康氣息的姑娘。

她眼中帶著祈求,說道:“幫幫我。”

(PS:士紳是士大夫、士子和鄉紳地主。不是所有讀書人都是士子的,考上秀才才算,一個縣一年只能錄取秀才20人,明朝有1427個縣,合計每年錄取三萬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