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泰安城。

於朝堂之上下來,那方才直震人心的詔令,以及有關於張鉅鹿席捲天下,造反謀逆的訊息,至今仍舊叫盧直難以回神。

他回到了住所,提筆研磨,卻是半晌都寫不出來字跡,可謂是心亂如麻。

啪嗒!

將手中紙筆往下一扔,看著那墨水飛濺,點綴出片片墨跡,盧直面有慍色,禁不住憑空斥責道:

“張鉅鹿啊張鉅鹿,你!”

“你誤入歧途啊你!”

心肺起伏間,盧直長嘆不止,隨後似乎是想起來什麼,將朝服退去,就換了身衣服,欲往太學匆匆而去。

此番太平道張鉅鹿起勢,皇甫真領主帥之職,號令三軍直取廣宗,意圖平息太平道動亂,而他盧直也避不開,亦領了一路兵馬。

皇帝知他與張鉅鹿近十載前頗有交情,此次不計前嫌,勉強可以用他。

但為張鉅鹿文道老師旳鄭修,眼下不理不睬,是因還未想起來。

若真時局緊迫,哪怕只是十年前的老師,一旦叫皇帝想起來,恐怕他也免不得要被降下罪旨!

所以,自己得去提前告知,叫其早做準備。

不然就算他是天下經學第一人,甚至隱有開儒脈先河,塑一家之言的跡象,但以他那一根筋的性子,怕是也未必能扛得住這天子一怒!

到了太學門檻前,盧直面色複雜,頓住腳步。

他看了眼那四十六道文道豐碑巍然聳立,又望了望十年之前,曾經那少年所佇立過的階梯,恍惚之間,盧直似乎穿梭了時間。

當此之時,他的耳畔,又迴響起了那道充滿朝氣的詢問之聲:

“你說這乘良車而修文的一眾士子,在這天下萬民之間,究竟能佔個幾成數字?”

憶起以往一幕幕情景,盧直本來對於張鉅鹿的斥責與憤怒,卻在不知何時,便轉化為了對於自己心靈的叩問。

“我當要這天下萬民,都能飽飯食,有所衣。”

“此去為何?”

“治病去疾。”

出泰安而至幽州,志在天下的少年郎依然未曾改變,如今十年過去,那曾經的少年郎歷經風霜洗禮,如今也是年近三十而立。

唯一不變的,貌似還是那少時之念?

他有了自己的一番基業,號曰太平道,似乎也找到了自己的理想歸處。

但偏偏,卻是造這大炎朝廷的反!

振臂一呼天下景從,數百萬信徒以死追隨,蒼天已死黃天立,炎祚已衰太平興。

這是何等大逆不道,卻又使人心血上湧的旗號!

落在盧直眼裡,直叫他又痛心又可惜。

走入太學,到了那鄭修居住的一間木屋前。

往日裡,感知到他前來的鄭修,可都是會推門而出,前來迎接的。

但是今日,那往日裡言笑晏晏的灰衣文士,卻是再未出來。

等候了片刻,只有一貌似是太學弟子的學子,推開了那間木屋,剛巧見到了於門外駐足的盧直,不由有些驚喜道:

“可是盧公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