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烈的跳嘠之後,尼扒唱了《謝神調》,指示抬刀杆來的幾個人拆走刀杆。

大家讓開,何歡說:“以前他們還有一項拆刀的環節,要上刀山的勇士再上去,從頂端一把一把,把三十六把刀拆下來。不過現在刀杆隨時要用,直接抬走就行了。

“為什麼是三十六把刀?”梁安歌問。

“其實在騰衝和很多表演中,是七十二把刀,左右放置。原來就是三十六把刀,中間放置。”

“七十二和三十六有什麼說法嗎?”

“在騰衝一帶,主要是說王將軍帶領他們闖過七十二關,這有點扯。七十二把刀是後來加了表演性質才出來的。高度是一樣的,變成兩組,兩個人同時上去,有比賽的意思。三十六把刀,則來源於他們的歷法。我們很多少數民族都創造了自己的歷法。我們在畢家村有看到他們牆上繪的十月太陽曆。”專家們點點頭。

“而傈僳族包括怒族、獨龍族,使用的是一套非常浪漫的歷法。”一聽浪漫,梁安歌就豎起了耳朵。

“花鳥歷!”

“啊!”一聽這好聽的名字,大家臉上就露出笑容。

“他們不分四季,把一年分為兩個季節,乾季和溼季。乾季就是咱們現在正處的季節,從11月到第二年2月。溼季,從3月到10月。這是來源於天氣現象。他們又觀察花開、鳥叫的時間,將一年分為花開月、鳥叫月、燒火山月、飢餓月、採草月、收穫月、釀酒月、狩獵月、過年月、蓋房月。我們現在就是過年月。一共十個節令,每個節令36天,十個月共計360天。知道為什麼三十六把刀了吧?”專家們點頭,笑道:“知道了!”傈僳族同胞也點頭,

“我們也知道了!”畢竟他們自己也不清楚,因為他們之前也以為是紀念王驥,但實際上他們對這位漢族將軍並不瞭解。

“360天,還剩下五天,就是闊時節,過年。”

“哦。”大家又學到了。

“因為他們居住的地方氣候差異明顯,十里不同天嘛,在高山峽谷地區,更明顯,到時候我們越往北走你們感受就越明顯。因為每個地方花開、鳥叫、收穫的時間不一樣,所以他們的節令並不完全相同。之前他們過闊時節的時間也不相同。”州長點點頭,

“是的,九十年代,州里才確定公曆12月20號過闊時節。其他地方跟我們也不一樣。”維西和麗江的傈僳同胞們點點頭,

“對,沒有固定時間。因為差不多一個多月,從臘月到一月都是過年月,只是選幾天時間來舉行集體活動。”何歡說:“花鳥歷是高山峽谷民族根據自然總結出來的一套曆法,跟我們的二十四節氣很像。我們的二十四節氣是根據天氣指導農耕生產。他們更直接,包括到他們的一切具體活動。收穫了,我要釀酒啦!釀完酒沒有肉,我該狩獵了。狩獵了有酒有肉該過年了,過完年又冷,閒著也是閒著,加固一下房子吧。花開了,布穀鳥叫了,我該播種了。播完種趕緊燒火山,再開墾點兒土地,好累啊!種子怎麼還沒長大?我餓了……”

“哈哈哈……”眾人狂笑。傈僳同胞們樂得雙腳都要舉起。蔡義摟著他的肩,

“你真餓了?我給你找吃的去!”何歡也抱住他的肩,按住他。眾人大笑不止。

何歡說:“我餓了,種子還沒結果,只好去山上採點草來填肚子。捱過這兩月,終於,種子結果了,可以收穫啦!”大家不由熱淚盈眶,不約而同鼓掌,浪漫裡看出了生活的艱辛!

州長說:“小白龍瞭解咱們山區的生活啊!應該把小白龍弄來種地!”山坡上又是一陣笑聲。

“有一點相同的是,傈僳、怒族、獨龍族,他們的飢餓月都在六月。其實遠遠不止,只不過是這個月特別餓。在古代,他們可能有一半的時間,都需要採集野草野菜來填肚子。明朝記載,傈僳男子常帶藥箭弓弩,獵取禽獸,其婦從之,掘草木之根,以給日食。打獵挖草根,靠這樣生活。還要交賦稅。”專家們淚目,

“好可憐!”鄉親們連忙安慰他們,

“現在不餓了,任何時候都有吃的!也沒什麼賦稅,政府還給我們很多幫助!”大家又笑起來。

“山地貧瘠,燒火山出來的土地還被土司和官僚佔據。生活很艱苦,性格又頑強,所以,他們一直在抗爭。打不贏了又跑,翻越金沙江、雲嶺、瀾滄江、碧羅雪山,向著日落的方向遷徙,一直跑進怒江大峽谷。沒有一個民族像傈僳族這麼頻繁遷徙,頻繁起義。他們的歷史就是一部起義、遷徙、起義、遷徙的歷史。所以清朝對他們記載很多,而統一的評價就是:兇悍!”傈僳同胞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因為那時改土歸流,他們受土司、官府、守軍三重壓榨。所以爆發了很多次起義。讓清朝官僚十分頭疼,就把他們的利刀弓弩大規模地繳獲銷燬。讓他們沒了抗爭的武器,但這不只是武器啊!刀耕火種,打獵為生,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這還是他們的生產工具。銷燬後,他們的生產工具就十分低下,生活就更難了。所以他們對刀和一切鐵製品,十分渴望和依賴。”大家都聽入迷了。

“上刀山,就包含著他們與刀的親密關係和對刀的崇拜。三十六把刀,三十六個節令。利刀毒弩,刻不離身。他們的歷法也是他們的歷史,上刀山展現著他們與自然相處的過程,也是為了尋找一片家園不斷抗爭的過程。用花來裝扮樹和刀梯,把自己的性命和美好願望交給刀,這就是一個熱愛自然,浪漫又勇敢的民族。”傈僳同胞們都熱烈地看著他,深受感動。

“我請他們安排這樣一個完整的儀式,就是想讓大家瞭解上刀山下火海,這裡麵包含的自然崇拜、民族情結和歷史涵義。”大家點點頭。

何歡看著幾位州領導,

“感謝各位領導支援。”聽入迷的州長連忙激動地握住他的手,

“是我們謝謝你,小白龍,真的讓我們受益匪淺啦!我沒想到你對上刀山有這麼多方位地解讀!你讓我們對我們的民族文化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傈僳同胞們都點頭,感覺對自己的祖先和民族更加驕傲了。

局長說:“難怪我問小白龍要不要搞上刀山這個活動?他說如果能舉行完整的儀式就辦,不然就不用辦。我們才去請了尼扒來。”

“因為上刀山已經舉辦得很多了,大多是簡化了祭祀內容,加大了娛樂內容,但這些請神唱神的儀式,我覺得有必要讓專家們看看。”專家們點點頭,

“感謝小白龍,也感謝你們,讓我們看到這麼原汁原味的一場儀式。真的讓我們很受震動!”州長認真問:“那小白龍,還有各位專家,覺得我們是按原來的儀式好還是現在的儀式好呢?”

“現在的儀式吧。”何歡說,

“因為我主要是讓專家們瞭解一下。我們是來做民族文化研究的,那就越深越好,不能浮於表面。但要娛樂大眾,要推廣出去,有群眾性,肯定是現在的娛樂、比賽、體育、雜技,任何形式吧,要比祭祀更容易讓群眾和遊客接受。”州長點點頭。

何歡看著幾個漢子抬走扎滿彩花的刀梯,放上小貨車,

“任何一個民族延續到現代,都是在不斷變遷和發展,才能適應新的環境和時代。我們保護傳統文化,並不是要完全復古,那註定讓其消亡。從上刀山下火海的不斷演變,就能看出民族智慧。”刀杆抬走,幾個傈僳漢子在場中紮起靶子,舉行射弩比賽。

專家們十分興奮,見識了他們的利刀,又可以見識他們的強弩了!幾個傈僳女人頭頂芒果,站到弓箭手前方。

專家們又擔心起來,

“這樣行嗎?這也太危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