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給未成年做口供,是一位年輕警官,對方明顯在直播上見過未成年,現在已經滿臉同情,全盤接受了未成年的說法。

邊記錄口供,對方還邊安慰未成年,“沒事的,醫護人員說嫌疑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是他先襲擊的你,你是自衛反應。”

松田陣平再次沉默。

怎麼說,這位年輕警官說的話很正確,換作以前,松田陣平大機率也會這樣安撫未成年。

因為對方是被害者,是被人襲擊、是在自衛,而且還是未成年。

但是,在未成年格外誠懇地說自己真的只是普通的本能反應,在發現他反應不對後,又立刻轉移話題之後。

松田陣平總有種微妙的感覺。

人很難正確地審視自己,未成年可能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在說謊時的表現。

在正常的狀態下,未成年很少主動和別人對視,視線一般是落在其他人的嘴巴上,主動對視都是特殊情況。

比如,說謊時。

為了強調錶示自己的誠懇和觀察聽者的表情,在說謊時,對方會格外主動地和人對視。

松田陣平也是剛剛才發現對方的這個習慣的。

他把手插兜裡,沉思地盯著還在口述案情的未成年。

未成年的視線下垂,落在那位年輕警官的嘴巴上,他平靜地道:“我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他沒有回答我,我以為他死了。”

沒有明顯的說謊特徵,應該是在說真話。

年輕警官趕緊安慰,“不會的不會的,雖然人類的後腦勺很脆弱,但是要達到致命傷,需要的力道……呃。”

說到一半,年輕警官暼了一眼碎掉的地面,直接卡殼,於是立刻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旁聽的松田陣平。

“松田警官!”

松田陣平把煙又放回兜裡,認真接住同事安慰,繼續往下說下去,“人類的後腦勺很脆弱,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力道、有時候只是用手敲打一下,都會讓當事人當場斃命。”

口風完全不對,年輕警官大驚失色,立刻投來詫異的目光。

松田陣平盯著未成年,意有所指地警告,“但是,普通人在被襲擊的時候,無論攻擊犯人哪裡都可以,在那種時刻,最重要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自己。”

在危險的境地,求生是人類的本能,在這種本能下,普通人做出什麼樣的反擊,都是連對方本人都無法預料的,這也是正常反應。

但前提是,真的是在危險境地,而且不是自己釣魚引犯人、主動陷入不妙的危險境地。

他說話的時候,未成年是盯著他的嘴巴看的,哪怕他說的話口風不對、很不妙,對方也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表情,還是那種平靜。

直到他轉折出‘但是’,說出意有所指的話,對方抬起視線,開始和他對視。

那張臉上滿是無辜,那雙綠色的眼睛也很無辜。

年輕警官沒有聽懂松田陣平是在意有所指,只以為他是在硬邦邦地安慰,於是又鬆了一口氣,繼續安撫未成年。

“對於非特殊職業類的普通人來說,要求他們在保護自己的同時、又衡量自己對襲擊者的反擊,實在是太不現實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年輕警官停頓了一下,把視線落在眼前的未成年身上,陳述事實,“實際上,很多人連‘保護自己’都辦不到,更不要說是遊刃有餘地把握對方的傷勢了。”

“能夠保護自己,你已經很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