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來說,他的準備和運營算是可圈可點。左吳知道歷經運營,戎良淵每枚棋子的戰力還比自己高出一線。

但戎良淵好像過分愛惜他的棋子了,只要棋子受到一點損傷,就會調集幾倍的力量前來支援。

保下了一顆棋子,戎良淵卻每每會因為調集了太多支援的力量,讓他其他地方的防線變得稀薄。

這讓左吳得以鑽空子,對戎良淵的其他棋子繼續殺傷,繼而讓戎良淵調集更多的力量互相支援。

然後。

傭兵頭子支援得越多,他受傷的棋子反而變得更多,被左吳圍點打援。幾次下來,好端端的佈防被一點帶崩一片,陷入紛紛混亂。

左吳有些雀躍,覺得自己撥弄棋子時,從自己指尖劃過的風都開始變得活潑,雖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越到這種時候就要謹慎,卻依舊經不住讓自己的棋子走得越來越快。

若對手有後手,這樣可以稱之為輕敵和冒進;若沒有,那這便是勢如破竹的代名詞。

很遺憾,戎良淵是被勢如破竹的那個。

比起左吳的輕鬆寫意,傭兵頭子每走一步,都顯得艱難至極,眼裡泛出血絲,拿棋的手更在顫抖。

他知道想扳回局勢,必須有壯士斷腕的魄力,捨棄掉所有帶崩了防線,在互相攙扶和掩護的棋子,來重整旗鼓。

他做不到。

終於。

在左吳集結所有力量,在決戰到來前,將開啟一場毫無疑問的血淋淋前。

戎良淵嘆氣,扔下自己的雙手,直直靠在椅背上,輕聲:“我輸了。”

“承讓,如果你沒有這麼愛惜你的棋子的話,勝負難料,”左吳咧嘴:“等等,你不會是在用你下棋的風格,來和我解釋你為什麼不接任軍團的‘大將軍’吧。”

傭兵頭子悶悶:“我認為我是。”

“打仗和下棋是兩碼事,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左吳皺眉。

而戎良淵只是發出一聲洩氣般的苦笑,這一下,好像徹徹底底的洩掉了他身為戰士的底氣,和他重返戰場的希望:

“……陛下,我心裡一直有個問題,就是此方世界既然是劇本,那劇本中的我們,和我們手上的棋子究竟有多大差別?”

左吳的眉頭皺的更深:“你作為傭兵,在以前給其他政權打工時,本就是被當成棋子來用,別告訴我你現在才變得多愁善感。”

戎良淵點頭,小山一樣的他現在能靈敏活動的只剩下脖子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輕輕昂頭,去思索已經消失的過往: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我是傭兵時,被僱主當做棋子用,用了很久。那些高高在上的垃圾……”

“我以前總是在想,他日若成凌雲志,我也能成為那種高高在上的操盤手,去用別人的性命運籌帷幄,我不可能比我昔日的僱主做的還差。”

“哈,因為去把別人的性命當草芥使用,自己高高在上的去指揮,多麼容易?”

說著,傭兵頭子閉了閉滿是血絲的眼睛,直視左吳:“可是……哈哈,陛下,您殺過牲畜嗎?”

左吳愣了愣:“沒有。”

“那我可得跟你說說,殺牲畜有個禁忌,就是千萬不要給牲畜取名字。不取名字,就不會有感情,那麼殺它們吃肉就只會是殺,不會有多餘的累贅,很簡單吧?”

戎良淵閉上的眼睛沒再睜開:

“可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對一些牧民來說都難如登天。在浩瀚草原上趕著羊群的牧民,可能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個活人。”

“他們必須說話,必須交流,否則就會忘了話該怎麼說。可看來看去,能說話的物件不就只有自己放牧的羊群了麼。”

左吳默然。

戎良淵動了動,好像他的思維已經擺脫了失控的體型,投入了草原的清香和浩瀚,他變成了那個只能和羊群說話的牧民:

“該和羊群說什麼話呢,會給他們取名,會用文明的眼光給羊群安上不同的性格和身份。會在小羊出生時看見母羊眼裡的慈愛,看到它們互相舔舐、吵架,越來越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