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

小灰還保持著人類的模樣。也得益於此,她與擬態成了氣態生物的燎原灰風的鬥毆,才能這麼像兩個糾纏至今的文明最後的纏鬥。

她覺得自己做的不錯,沒有辜負“逼真”這個追求。雖然自己親眼見過的人類,滿打滿算只有三個,是遠遠不足的樣本數量。

但……誰叫三個人類中的其中之一,是事實上同自己朝夕相處了呢。

人類有什麼特徵?直立行走,體表無毛,這些都是不用多說的基礎。再稍微深刻一些,便是互相對同族的厭惡了吧?

小灰知道人類間互相厭惡的特點是千年前邁向星海後才有,畢竟各類文獻資料上,尚被困於地面的人類至少能構建起正常的社會關係。

但星海時代的每一年都在高速發展且濃墨重彩。

與尚被困於地面的昔日相比,光陰的份量早就不可同日而語,同族間會相互厭惡也成了人類在星海的大眾中最顯著的特徵。

……可如何把這一點擬態得惟妙惟肖呢?人類互相的厭惡並不來自於他們可以輕鬆複製的基因,也不透過偽造記憶便能追平的後天努力,而是貨真價實的“神恩”。

既是神恩,小灰就不可能從本質上將其復現,只能用上些笨辦法,來模仿它的外在。

就像表演藝術有體驗派和方法派等等一樣,演員當然不可能真的變成其所表演的那個角色,只能用種種技法來去盡力貼近貼合。

小灰意外的有些不擅長此道。

或許是身為灰蠱,擁有可以從更高層次解構一樣事物的能力,壓根用不著顯得過時的演技。

以往還好,可遇到無法用灰蠱的能力解析的事物時,小灰就有些發毛了。

本能厭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

是自己在知道左吳是殺死光明星海的兇手後,那一瞬間衝上腦海,激的自己雙目赤紅時的所見所感嗎?

……不是的。

否則,自己只要在找到破解左吳眷顧的方法後,直接取了他性命就好,又何必要拖到今日?

甚至有關復仇真的成功後的景象,小灰也只能想象出一種——

就是自己愣愣看著左吳的屍體倒下,然後自己就站在他身旁,垂首凝視,凝視他的屍體腐爛,白骨化,再風化成飛灰……

自己也不願,不想挪動腳步分毫,直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這不是厭惡。

絕對不是。

所以,小灰本以為自己所擬態的人類,註定要留下一點瑕疵,一個遺憾了。畢竟自己對“厭惡”是如此的不得其門。

直到今天。

在萬物凝滯的盡頭,在自己渾身脫力無從動彈,甚至人類該“直立行走”這最基礎特徵都無從保持的當下。

燎原的灰風就趴在自己跟前,和自己竟然要鼻尖相貼。她趴在地上的模樣,竟與自己成了絕佳的映象。

揮之不去又無比生動的“厭惡”在小灰心中迴盪。

小灰覺得自己對“人類”的理解更上一層樓,因為這有關厭惡的課程是如此的生動又深刻,深刻到了讓小灰在反思自己的厭惡會如此強烈?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小灰喃喃。

燎原的灰風聽見,掙扎的動了動:“你說什麼?”

其聲音混沌,粘稠,讓小灰再一次確信了自己如此強烈的厭惡從何而來——就是燎原的灰風現在的樣子,她混沌粘稠的聲音是來自她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