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思想這種東西和“氣味”一樣。人與人在互相接觸時,自己的思想會逸散到別人身上,同時別人身上的“氣味分子”也會在擴散之下與自己交融。

所以,儘管左吳察覺到了大汗身上有燎原灰風的影子,甚至開始幻想最理想的情況——

就是燎原的灰風可以靠她自己將大汗的人格完全滲透,最後,縱使無法超越“灰蠱”的權鐵則,也能換一種方式奪回機群的控制權。

甚至左吳都開始在無限神機於自己身邊模擬出的大千景象中尋找了,想看看這樣的結局究竟有沒有可能去實現。

但很遺憾,理智告訴左吳,大汗會給自己一種他和灰風越來越像的感覺的原因,最大的可能還是他和灰風相處久了,便會如氣味一樣互相染上了各自的色彩而已。

是自己來晚了,自己晚於燎原一步才遇上她。有些事情差一秒都會差很多,何況是難以想象的四百來年?

但無限神機所計算的迥異大千還是給了左吳一點點希望,畢竟圍繞己身的無盡可能中,就有不少是自己身邊兩個灰風雙全的景象。

這些景象所揭示的人生之所以會與自己的當下產生分歧,關鍵節點一定不止存在於自己無從抓住的過去,也大機率包含自己尚可改變的未來。

若無限神機所計算出的“大千景象”,每個都寶貴的珍珠。

左吳偏偏要推開命運的珠簾,去追逐自己的當下。

他輕咳一聲:“灰風,你為燎原工作四百來年了?”

“嗯,唔……”燎原的灰風晃晃腦袋:“如果你想挖我牆角,我會很高興。”

“差不多吧,”左吳咧嘴:“如果按照一般的套路,我該問你燎原那邊的薪資待遇怎麼樣。”

“可我什麼都不缺,想要什麼自己擬態就好。比如好吃的,哈哈,找個恆星曬曬陽光,然後自己吃自己,輕鬆實現自迴圈!”

燎原的灰風叉腰:

“不是我吹,我的廚藝像這樣鍛鍊得可好了。你喜歡什麼味道,我都可以把調味品精確到夸克來重現。唔嗯,久聞你那叫列維娜的女僕也是你寵愛的廚娘,我早想和她比劃比劃了!”

說著,燎原的灰風還抬起手臂,拍了拍她自己的二頭肌。其二頭肌馬上在她的擬態下孔武有力的隆起,暴起的靜脈和肌肉線條竟然神乎其技的拼成了一張笑臉。

其肌肉拼成的笑臉甚至朝左吳拋了個媚眼。

左吳嚥了下口水,把自己的脖子被灰風的肌肉狠狠夾住的幻想強行趕走,稍稍聳了下肩:“灰風,你好快的語速。”

“啊哈哈哈,是嗎是嗎,唔嗯這是有原因的,我可以和你講講……”

燎原灰風連珠炮一樣的解釋被左吳直接打斷。左吳歪頭:“一般而言,有人在我面前加快語速,是不想讓我插嘴。”

“……因為我是燎原的灰風。”她說。

左吳點頭:“那我直接問了,大汗佔據你的許可權,搶佔你的身體,又用你的機群來當做孕育那神靈的容器……這麼多事情,你會不會哪怕一絲絲的不甘心?”

不甘心。

這三個字的話語落下,在無限神機之內竟像蕩起了無數看不見的漣漪,有些“大千景象”被推遠,有些在震盪如泡影般破滅。

有些卻離左吳越來越近。

左吳的餘光瞥見了這些,心裡有些雀躍,這或許就是自己撥動了自己命運的證據?

無限神機的好處就是這個,至少能給自己劇透一下可能的未來。左吳忍不住這樣的誘惑,想看看自己離挖到燎原灰風牆角的未來有沒有更近些。

然而真正入目的景象卻讓左吳直接愣住。那些無限神機模擬出的大千泡影中,所見和自己想象的迥然不同,竟然沒有一副是灰風與自己相伴的模樣,一副都沒有。

而全部是她在朝自己拔刀、拔槍、拔指、甚至拔艦相向。

自己好像成了她不死不休的敵人,相互廝殺下,不留餘力,好像自己是她必須打倒的敵人般。

左吳被一瞬的刀光劍影晃花了眼,好像在目睹一場場針對自己的手術一樣。燎原的灰風就是主刀,針對彼時她情緒的起伏,不同景象的她也像水平不同道德觀念也不一樣的醫生。

時而動作精準,所有動作都是想對自己精確殺傷,以求最快速結束相互的痛苦;時而只是想盡情施展她的暴虐,好像她是個已經被生活逼瘋的狂人,只想給自己的患者施以最痛苦的暴虐。

燎原的灰風和小灰本質是一人。

小灰在仇恨的驅動下已經找到了對付自己的方法,而燎原的灰風背後也有一整個文明的情報機構支撐,的確有可能早已分析出自己的弱點所在。

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