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只不過是這上下尊卑的區分,終於回饋到了自己最親近的人身上而已。自己作為“禮儀”最直接的既得利益者,真的有指責它和否定它的資格嗎?

想通這些。

覺得倉庫中的虛幻真實到嚇人的左吳,只能覺得燙手般將大門關上。在後來,每一次看見姬稚去試新衣,每一次對這倉庫投來期翼的目光時,都會覺得如鯁在喉。

卻什麼也說不了。

左吳本來以為這根卡在自己喉嚨裡的魚刺,終究只能與其所刺出的傷口癒合在一起了,成為一道再也無法改善的暗傷,可能成為只是自己在乎的虧欠。

但命運的玩笑卻將它巧妙消弭殆盡。

是小灰。

既然官僚們準備的物資和投影造物全部用不到了,那小灰自然就承擔起了一切的操持。她才不在乎什麼禮儀和規矩,給姬稚擬態的衣服也是全憑她的喜好所做。

小灰可能不是個多好的裁縫。

反應到姬稚真切穿上的婚紗,就是馬身勒得有些緊,叫她的走姿有些彆扭;而衣袖有太寬了些,已經能蓋過她的指尖,垂下,如同裝錯了地方的流蘇。

可姬稚卻滿意無比。

她感受到了左吳的視線,落落大方的回眸,又在原地轉了一圈,似是想讓自己的一切都落入左吳眼裡,叫他看個分明,也記得清清楚楚。

大方,颯爽。

唯有人馬娘臉上泛起的一點紅暈出賣了她真切的心情,紅暈在龍嘴那邊熾熱到泛白的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更是誘人無比。

看著,左吳也笑起,啟動視界,將姬稚現在的表情記錄下,放到那個寶貴的資料夾中。

理所當然,是和艾山山當初的侷促和羞赧完全並列。

當下。

有許多軟體都能在自己被拍照時發出警戒,自然,姬稚知道左吳拍攝的行為。

然後,遠遠的,姬稚向左吳小小的蹙眉:“一張怎麼夠?我想多來幾張!”

說完,人馬娘想擺個造型,先從最簡單的開始就好。便抬起手,想衝左吳比個剪刀手。

只是手抬起時,那長過頭的衣袖還遮著她的手指。直到左吳拍完,姬稚才意識到。她看著那衣袖,看得出神。

最後姬稚竟然忍不住開始發笑,可她明明已經笑到捂緊肚子了,卻還是在壓抑著自己的笑聲,讓自己小聲再小聲。

小灰一陣緊張,她剛開始著手修改姬稚裙襬的繃緊,此時趕緊抬頭:“唔嗯,抱歉抱歉,是束腰那兒也不合身?!”

“不是,小灰小姐,不是的,”姬稚緩緩擦了下眼角泛出的淚光:“我是怕笑得太放肆了,會把我自己吵醒。”

她又看向左吳,看得出神:“瞧我,現在我身邊的一切好像都是夢裡才能見到的東西。我真怕我聲音大了,驚醒來後,發現一切都是一場空。”

左吳張了下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姬稚已經抬起雙手,本是想朝左吳張開,但最後,卻是緊緊捂住了她自己的嘴。

其彎成月牙的眼眸本是在笑,此時卻再也擋不住眼淚的洶湧。還有她的聲音,連同心聲一道,橫流洶湧下,從指縫中溢位:

“謝謝,謝謝你陛下,給了我這麼好的夢。哦,不對,不對……”

她睜眼,睫毛掛上了淚裡的鹽晶,吸氣,彷彿了莫大的勇氣般:“今天之後,我是不是也能叫你……我的……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