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本質只是空氣的震動,從金棉嗓子中吼出的聲音也頂天不過幾十分貝,可落到別人耳裡,居然是如此傷人的武器。

沃爾夫自然是在這吼聲中一步步倒退,那本憑著想放棄生命的決心撐起的血氣,此刻也在身體的疲累面前節節敗退。

他終於站不住,沉沉跌倒,甚至沒有采用任何緩衝的姿勢。

金棉說的沒錯,自己的性命在文明的存亡面前一文不值;所謂在無比的決心下做出犧牲的決定,也全是一種自我安慰。

想要做些什麼,卻也似乎註定是一文不值的努力。

而金棉也是用牙齒咬住自己的臉肉,喘著粗氣轉頭;面對這圖書館的中樞小球,一瞬間竟然因為失神而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著手自己的工作。

因為獸人小姐驚覺,從自己嘴中吐露的話語竟然是一把雙刃劍,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也將自己割得鮮血淋漓——

“你們真的好高貴啊,只是我這條爛命現在傍上了我家陛下”。

簡單的音符被金棉反覆品味,這是自己在激動下脫口而出,其中的苦澀卻是自己真實的發洩。

回想來圖書館文明的這一路上自己同伴們的表現——

小灰不必多說,她是來自遠古的灰蠱,是左吳現在最大的依仗。

列維娜也是,她的血脈正往完全覺醒的方向高歌勐進,之前為左吳潛入到了虛空深處,解除了維度惡魔對左吳卷顧的干擾,還在驚鴻一瞥中看到了那處於虛空中的地球。

可自己呢?

金棉自嘲,自己就是一行人中最弱小最沒存在感的那個。

自己是在鶯歌索練出了不錯的軍事素養,可這素養最大的作用也就是在行星上打打游擊,面對的敵人也只是星際走私團這麼個層次。

連同製作土炸彈之類的本事也哄不住漸漸長大的黛拉了,否則鈍子為什麼要在星海聯盟給蟲娘找另外的老師?

自己的粗糙經驗和所運用的化學原理,和星海聯盟中的爆破專家用精確計算舞動的尖端物理比起來,無論是層次還是純度都太低了。

這次選擇同左吳一起來到圖書館文明這,除開為了照顧重傷未愈的列維娜外,也有呆在星海聯盟只會無所事事的原因。

金棉知道自己心中有怨氣淤積,如今終於看清了它的本體,原來自己在怨恨自己的弱小與無力。

可這又有什麼辦法?金棉低頭,看到自己胳膊上那黑紋相間的金黃絨毛,居然在心中升起一股惶恐。

如果沒有這身絨毛,左吳還會帶著自己嗎?黛拉還會接近自己嗎?自己在鶯歌索獲救的契機就是陛下的愛好,而蟲娘會喜歡自己也是因為她喜歡抓著這絨毛爬來爬去。

現在。

列維娜好像發現了金棉狀況不太對勁,有些擔憂的摸了摸獸人小姐的耳朵:“嗚哇,怎麼了?我剛剛還想誇你罵得好呢。”

金棉搖搖頭,抬起手腕狠狠擦了下眼睛,想要找回狀態,可任憑小灰的機群在自己身邊嗡嗡,腦海中卻對處理眼前圖書館的中樞小球的事根本就一片空白。

片刻後。

獸人小姐吸氣,臉上的絨毛終於掩飾不住她此刻的表情:

“……列維娜,你說我能做到什麼?”

“明明首領在鶯歌索,用我無數同胞在死前這麼大的痛苦為代價去擊毀帝聯了中子滅殺,就是不想讓我們成為別人毛茸茸的寵物,而是希望我們這些倖存者能昂首挺胸,記得我們是能夠擊毀巨構的種族……”

“可現在的我是不是走了一條相反的路?我能在這裡……就是因為我……我是陛下毛茸茸的寵物了?”

列維娜有些手足無措:“嗚哇,我想老闆肯定沒有這個意思。”

“可事實就是如此,”金棉臉上竟然泛起一絲笑:

“明明我以前在鶯歌索,訓練的成績雖然說不上頂尖,但至少還能算優秀吧?炸彈我試幾次就學會怎麼做了,各種奇奇怪怪武器的運用也是……”

獸人小姐笑的越發肆意:

“列維娜,你知道嗎?當時的那些武器啊,都是用走私團丟掉的垃圾給攢出來的;可就算是垃圾,材質的強度也是我們望塵莫及,我們幾乎加工不了,做出來的武器公差大得嚇人!”

“哈哈,可就算如此,我使用這些武器的炸膛次數,也是我戰友中最少的那批……可為什麼,為什麼我現在用的是小灰的機群,是整個宇宙中都最頂尖的造物了……”

“我反而什麼都做不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