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培養自己的後代而被拴住人生,可和追求自由一點也不相配。

由此,族群的繁衍必須藉助培養艙,在索林原蟲剛開始入侵,翠綠強酸還沒有覆蓋整個大地前,所有人都在慌忙逃竄時,還是管理型AI記得把分佈於全球各地的培養艙保管回收。

即便如此,酸霧的襲來還是摧毀了大部分培養艙,其中的胎兒根本沒來得及呼吸一口空氣,便成了酸霧的一部分被碾為了泥塵。

餘下的那些終於被後知後覺的圖書館人給被保護了起來,在其中自由遊弋的胚胎甚至成了許多幸存者的心靈支撐。

這可是咱們的後代啊……

在培養艙前,連一直想蠱惑眾人放棄血肉軀體,將意識上傳到鐵罐頭中的管理型AI都小心翼翼,不再在倖存者耳邊聒噪,恐驚擾了其中脆弱的胚胎。

由此,有許多幸存者會在各個培養倉前流連忘返,像避難般,給各個未降生的胎兒被取了名字,他們器官的每一點發育和新生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牽動著無數人的心。

培養艙的每一點異狀,都會被以最快的速度呈現到長老的視界裡去。

沃爾夫翻閱著這些與培養艙有關的求助資訊,有些不解為什麼在伺服器被全面原蟲意識全面佔據的當下,這些訊息還能被投送到長老這裡。

但他很快便自己想出了答案——

很簡單,原蟲對這些培養艙根本就是不屑一顧,這容納著無數胚胎也承載著圖書館文明未來的造物,重要性在蟲子眼中還不如保護外面的裝甲。

索林原蟲的女王自己就是完美的繁衍機器,哪會看得上這種低效的造物?把裡面的胚胎用來當營養液都嫌熱量不夠。

這種蔑視也是沃爾夫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沃爾夫幾乎毫不猶豫地便向培養倉邁出腳步,直至走到長老的房門前才想起往後看一眼。

長老已經看不了自己了,他的頭蓋骨徹底被其大腦中寄生的常世型原蟲頂開,那半透明的額骨軲轆滾落,落到了沙發下面。

沃爾夫覺得或許長老在最後一刻也看著自己的背影,他終其一生都在追求理性和自由,但最後留下的卻只是臉上的一副鼻歪眼斜。

頂開了長老額頭的蟲子從他大腦中蹦出,甩了甩肢節上的灰白黏液,像到了旅店的客人甩掉身上的泥濘般,自顧自走遠。

常世型原蟲開始殺死宿主了。

沃爾夫覺得自己大腦中也開始傳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無論想做什麼都抓緊了。

他想了想,繞過那悠然散步的原蟲,繞過自它肢節上甩出的灰白液滴,撿起了長老半透明的額骨,收進懷內,然後一路向培養艙處狂奔而去。

跑得近乎脫力,上氣不接下氣,讓他腦內的蟲子開始因為顛簸而抗議,在他顱內搗亂,卻越搗亂越讓沃爾夫滿足。

彷彿開始在周身蔓延的痛苦是他在做著什麼事的證明般,連懷中長老的額骨彷彿都被染上了一點熾熱的體溫。

一路奔跑,卻說不上快,更像是在奢侈地浪費時間;兩隻腳怎麼和現在早就普及的代步造物媲美?只是沃爾夫就是需要一點自己在忙碌的感覺。

終於。

他終於來到了一個培養倉前,臉上的笑容才浮現片刻,便隨即僵住。

這培養倉已經黯淡了下來,不再有象徵生命的藍光發出,裡面的胚胎要麼就是無力的漂浮,要麼就是被吸到了換氣口處,惹來了陣陣警報聲。

它連同裡面的胚胎一同死了。

而本在這培養倉面前駐足流連的倖存者也開始散去,他們臉上全都空洞而麻木,好像已經不止見證了一個培養艙的死亡。

人群散去。

沃爾夫沒動。

卻是忽然,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碰了一下。

「沃爾夫?你還活著?」那人的聲音有些欣喜。

沃爾夫回頭,臉上擠出一絲笑:「瓦勒利,好久不見……你在這做什麼?」

瓦勒利是沃爾夫的朋友,或許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個較為熟悉的人,可這熟悉在此刻成了情比金堅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