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點頭:“沒錯,區別太大,好像完全辯不起來;最後只能你說你的,我說我的。”

“好像也不錯,”左吳說:“就當交換一下想法了。”

隨即。

通訊那邊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好像是大汗終於完全收起了他自始至終都有的一點無謂態度,又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傾吐他思索的結果。

也該傾吐了,殘破的銀河中,大家仍被各自的身份束縛,作為大汗,吐露心聲只會讓下屬惴惴不安,哪怕這只是閒極無聊時的瞎想。

大汗說:“我倒是覺得,咱們的思維活在過去,身體活在當下;而行為,則是存在於未來了。”

左吳愣了愣,有些難以理解:“……你是怎麼把這三個東西拆開來說的?”

“別急,聽我解釋,”大汗說:

“還是拿你們人類來舉例,你們人類的神經元,傳遞訊號的速度大概是百米每秒,而你們的身高平均在兩米左右,相當於零點零二秒內,從你們腳趾上的感覺到的痛覺,就會傳遞到你的大腦中。當然,離嵴髓會更近些。”

“這種速度算得上夠用了,也能勉強稱得上高效,是拜你們自然選擇的福,給你們的神經之外貼了一層‘髓質膜’,是這個名字吧?我有點記不清了。”

“可你們地球生靈,更久遠前的先祖呢?在沒有演化出這層髓質膜前,地球生靈的神經裸露在外,訊號傳遞速度大概是零點二到一米每秒,慢的令人髮指。對小體型的三葉蟲之類還好,可不能再往上了。”

“否則地球生靈若長成你這樣的體型,那從腳趾傳來痛覺,就會花去一點五秒甚至五秒的時間。若是掠食者在,已經足夠把你們的腳吃幹抹淨,再擦擦嘴上的油花,悠然離開了。離開之後你才會感覺到腳趾的消失。”

左吳點頭,燎原大汗對地球生物學的瞭解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些小錯誤,但大方向沒有問題。左吳也漸漸理解大汗的想法了。

大汗接著說,他似乎用其氣態的身體弄出了一隻手,點了點他的頭:

“當下的銀河,我們能這樣簡簡單單的建立交流,真該說是奇蹟中的奇蹟。就是你們地球上,生靈有沒有演化出一層包裹著神經的髓質膜,就會讓你們血肉生靈的反應速度出現如此巨大的影響。”

“而我們呢?我們是氣態生物,我們對外界做出反應的原理同你們天差地別。可最終的結果上,我們卻還是能這樣正常的對話,不會出現我說一句,你要反應個三五分鐘才能做出回答;也不會你的思維太快,快到我無法理解的地步。”

“我們能在這裡平平常常的討論蹩腳的哲學。”

左吳點頭,所以在這片殘破的銀河中,自己會不由自主的對所有遇到的人都浮現出一種惺惺相惜,這本來就是建立在大家居然是可以互相交流的生靈的奇蹟上。

卻只是惺惺相惜。

左吳必須給大汗唱一下反調,惺惺相惜還是遮不住大家立場的分別:

“難說。地球上的頭足類動物——就是章魚,章魚也沒有你說的髓質膜,卻是給自己多添了幾個分腦來解決反應問題;而我也在銀心那邊見到過些石頭人,讓時間加速無數倍,才能聽清他們用永恆的生命訴說出的無比緩慢的隻言片語。”

“我們能交流,或許不是什麼奇蹟,就只是平平常常的巧合罷了。以及大汗,你有些偏題了。”

大汗恍然:“啊對,嗯,我只是許久沒見到能同我傾訴的人了,下意識多說了一些。我只是想說,雖然你們的神經很快,快到百米每秒,可還是要有個傳輸的時間的,對吧?”

“你的身體看到了一件事物,將訊號傳遞至你的大腦中,分析成你能理解的資訊,這肯定是會花費時間的,對吧?甚至你自己理解這資訊,也都需要花費時間——微觀來看,絕對是夠長的時間。”

“所以,我們的思維,對比真真切切的‘當下’來說,絕對是滯後的,滯後了太多。這個時間差,就是我們無法逾越的‘過去’和‘現在’的鴻溝。”

“說到底,我們是有了感覺後,才能知道時間在流逝的。是這些訊號化為了記憶記到大腦中後,才知道我們是真真切切的活著的。可那些被大腦判斷為冗餘垃圾,直接銷燬的資訊呢?”

“我們記得的事情總是比忘掉的東西少,這是否說明,我們所能意識到經歷過的人生,其實只佔我們實際經歷了的一小部分呢?”

“這些‘實際’我們可絕對抓不到,便是說明我們其實抓不到‘當下’,我們這些滯後的意識只能意識到已經消逝的過去,我們的思維我們的靈魂,其實統統是滯後的。”

左吳點頭:“我明白了,說是哲學辯論,其實你一直在說對帝特的事。直說了吧,我們意識的滯後,和你們備份銀河有什麼關係?”

“很簡單,只要無人觀測以至於備份坍縮,成為實質,我們找到的無限神機就能抓住這神經訊號元間的時間差,在滯後的意識向當下邁進前,將我們在未來才能操作的身體換成備份好的模樣!”大汗說:

“或許吧,你會覺得這有些老套,但無限神機能做的就是最完美的還原!還原之後,你還是你,沒有被任何東西和任何人替代。當然,前提是沒人觀測這備份,讓它產生觀測者效應而坍縮。”

“所以,這虛假對帝特的未來取決於你,他們是因為你的觀測才墮入虛假的——你得為他們負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