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底。

肅正造物們的意識本就是聯網執行,此刻,二公主同伴們的記憶如病毒般在他們的意識網路中擴散。

皇帝的命令讓它們無法主動抵抗;而這注入它們體內的記憶乘著創神檄文的威力,輕易擊潰了它們被動的抵抗本能。

瞬間,什麼對皇帝的忠誠,什麼對純血人類的憧憬,都在悉數被最純粹的痛苦和畏懼覆蓋——

痛苦是金棉在顧問團隊的指導下所植入和編輯的痛苦,痛苦撕碎了它們的人格,讓它們變成了滿懷對這個世界的畏懼感的全新之人。

——連失憶的自己算不算“自己”都是個很難說清的問題,更不用說給自己注入壓倒性的全新記憶,還將舊記憶全部抹去了。

它們成了二公主的同伴,“新”的同伴;滿懷從永恆的安寧中被重新拉回殘酷世界的不甘,還有被特意編輯與注入的龐大痛苦。

所激起的如嬰兒啼哭的叫聲幾乎能透過耳膜鑽進人的嵴髓中,是如此滲人。

這叫聲在通訊頻段中迴盪,蘊含的情緒甚至傳到了虛空之中,讓二十萬公里外的科研團隊都有所偵測。

二公主神色空洞,聽著一切也看著一切。無論如何,她知道是自己讓自己的同伴懷著無邊的痛苦重回於世的。

否則,只要在剛才自己抱著自己同伴們因被歲月侵蝕而脆弱無比的記憶時,只要手上多用那麼一絲絲力,就能把載體捏碎,讓他們得到真正的安息。

事與願違,為了滿足自己的想法,自己還是將他們喚了回來,像無權決定自己是否該出生的新生兒。

還有些區別,新生兒什麼都不知道,至少能憑藉生命的本能懷揣對這個世界的憧憬。

可這些同伴不一樣,他們本就知道這片被仁聯所佔據的世界有多麼不值得留戀,活著就是折磨。

哈,讓同伴歸來只能讓自己滿足,可自我滿足不是應該讓自己愉快嗎?為什麼反倒如此折磨。

聽著同伴的啼哭。

二公主恍忽覺得自己就像欠了貸款的普通職員一樣,發工資的日子全然沒有像同事那樣的歡天喜地,只能滿臉麻木的看著欠款額度象徵性的少了那麼一點點。

想著。

二公主回頭看向金棉。自己為了自我滿足喚回同伴,她也是為了自我滿足施展復仇的人。

“你滿意了嗎?”二公主向金棉問,如此大聲,亦像是想透過大叫將同伴的啼哭驅離自己的耳道:

“你讓我這麼狼狽,抹掉了肅正造物的意識,也由你向我同伴的記憶中注入了痛苦……你說的對,你贏了三次!你該滿足了吧?”

金棉聽見,才注意到自己的耳朵全然沒有想象中那般的雄赳赳,而是頗為無力的低垂在耳側。

她張開手掌,看了看掌心的肉墊,彈出指甲,又收起,覺得自己的爪子好像撕碎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誠然,自己是如二公主所說贏了三次,但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用的是創神檄文作為實施手段的這一步。

起初,創神檄文是自己的首領為了擊毀舊帝聯的中子滅殺而獲得,可中子滅殺說到底也只是舊帝聯所持有的巨構之一,將其擊毀,傷不到這個星際政權的根本。

就像地球古代,英勇的戰士付出自己的生命,用血肉的雙足步行前進,窮盡力氣擊毀了敵人的一臺坦克。

卻只是一臺坦克而已,英勇的戰士死了就無法歸來,而同樣的坦克敵人還能從兵工廠拉出來千千萬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