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快意,擔憂,悲傷;幾種情緒像抽風而不斷換臺的電視機一樣在小灰眼中瘋狂閃爍。她咬牙,乾脆把眼睛閉上,低頭,在她銀白的頭髮上擬態出了一點視覺細胞,咬牙切齒的向左吳問話:

“你的吸收呢?!我問你,你的吸收呢?為什麼我把你摁在牆上的時候你不開吸收?裝可憐和無辜嗎?……以為在我面前擺出一副脆弱的模樣,有助於讓我原諒你嗎!”

“我之前就和你說了,用脆弱的樣子示人以求人寬恕,無異於道德綁架,我連道德都是自己擬態出來的認知,你明不明白?你,我……我不吃這套的……”

小灰這麼說,她問話的語氣也不對勁——和眼神一樣在憤怒和悲傷間不斷切換。

而鈍子還在拉小灰的衣襬:“小灰!你已經把左吳的喉骨壓碎了,你是想殺了他還是想和衝他問話!?你湖塗啊……”

小灰愣住,然後如受驚一般將手抽回,見左吳軟倒,這剛抽回的手懸在了半空;或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給左吳補上最後一下,還是扶住他的身體,不讓他真的倒下。

無論是怎樣的想法都不重要了,因為鈍子已經搶先一步抱住左吳,並用她羸弱的缺陷品身體,向小灰這百萬年前的天災造物所伸出的手施加了惡狠狠的阻攔。

小灰覺得背後發涼。星艦當中不斷充盈的空氣透過其擬態出的冷汗帶走了她擬態出的體溫。

同時,鈍子宣告的自己壓碎了左吳喉骨的話語在小灰心頭不斷縈繞,這宣告如同準備伺機衝下,準備啄食她內心的食腐禿鷲。沒有卷顧,左吳就是個普通人類,喉骨被壓碎可是明明白白又實實在在的致命傷。

內心若死,當然也會像屍體一樣腐爛。這時候就有“禿鷲”的用武之地了。

小灰懸在空中的手終究是垂下了。

卻沒想到。

左吳的手反而抬了起來,先衝小灰揮了揮,然後拍了拍鈍子的背。

小灰訝然,第一時間就朝鈍子怒目而視。不是說左吳的喉骨被自己壓碎了嗎,你在誆我?!可看到鈍子也是一樣的驚訝,這質問才沒有脫口而出。

左吳的面色依舊是失血後的慘白,也不斷摸著自己的脖子,感受著那股灼熱的劇痛,勉強出聲:“……小灰,你誤解我了,我沒有把吸收關掉來在你面前裝可憐,相反,我是希望我們能地位平等開誠佈公的對話的。”

小灰抿嘴,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將剛才這些頭髮上擬態出的視覺細胞抹掉,緩緩睜開了眼睛:“怎麼說?證據呢?你決心開誠佈公的證據?”

左吳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很簡單,你看這裡就知道了。我確實沒開吸收不假,可我開著‘釋放’啊!我平時就有這個習慣,會讓自己受的傷癒合起來稍微慢一點,這是我吸收掉了一點‘癒合力’的因素。”

“吸收掉的癒合力都被我儲存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左吳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有自己的背:

“比如我的喉骨,還有我的嵴椎,以及剛才流掉的血。都是透過釋放了平日積攢的癒合力後才能很快恢復的。可剛才這麼一下,這些積攢下來的癒合力就全部給用光了,一點都不剩。”

小灰恍然,剛剛被她摁滅了所有情緒如同無波古井般的眸子中升起一點慶幸,卻還是被她再度摁滅,說:“唔嗯,這和開誠佈公以及地位平等好像搭不上邊。”

“我是人類,普普通通的人類,我自認為加上我的卷顧後,才有可以與小灰你這位來自遠古的天災造物對話。可我不該使用‘吸收’,因為‘吸收’能輕易吸收掉你的機群,天生剋制你,對你不公平,”

左吳搖頭,說話總算順暢一些了:“所以我才選的是‘釋放’,如我剛才所言,開著卷顧的我才有與你平等對話的權力,不是吸收,那不只有釋放了?”

說完。

小灰無可抑制的失笑,又趕緊抬手遮掩:“狡猾!……詭辯。”

然後。

她嘆氣,頭又無力的垂下,這一瞬或許是小灰這百萬年的生命中最無力的一瞬:“……你真的好狡猾,我的怒氣都被你澆滅了,你讓我該怎麼做?該怎麼抬起繼續同你廝殺的手?”

左吳苦笑,靠著牆壁緩緩站起:“我希望你不抬。”

“……那你是讓我忘掉我光明星海的兆億同伴,忘記此等血仇了?”小灰喃喃,眼裡的火氣又一次升騰,這是她最敏感的逆鱗,一經撥弄就會出現足以壓制一切哀傷的痛苦。

小灰搖搖頭,接著說,語氣不知道是埋怨還是諷刺,更不知道埋怨和諷刺的物件是她自己還是左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