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生靈個體間擁有明確的自我認知,是大多數足以邁入星海的社會構成的基礎。

檢驗生靈是否有自我認知的方法也很簡單,只要在他們身上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粘上一點汙糟,再讓他們照照鏡子;

能夠透過鏡面中的反射準確拿掉自己身上汙糟的,就可以認為他們擁有認知自己的能力。

這比想象中要困難許多,對於人類來說也是。

當一個人習慣了化妝偶然瞥見自己的素顏;或者看慣了左右顛倒的鏡子有一日偶然看到了照片中的自己;又或者伏案工作沒日沒夜太久,偶然看到自己粗糙又疲憊的臉時。

陌生的感覺會首先佔據人的腦海,這時則需要熟悉的特徵來辨認自己;只是若這特徵也被忘卻,那人大機率會認不出自己而不自知。

“特徵”。

臉就是作為人類最明顯的特徵之一,其上承載的東西只多不少;“魅力”勾連了人類的繁衍,特徵承擔了人類的“信用”……

或許,壓在人類社會最底端的基石,就是這一張張蛋白質的皮囊。

左吳原本以為窩金熱臉上的人皮面具,是他為了親近自己來增加說服的機率,而特意準備的小小“心意”。

但不對。

手指自其上擦過的手感,絨毛與指紋的貼合,還有被輕輕拂下的皮屑,一切都太過逼真。

更關鍵的是,左吳在觸碰到這面具時,心中閃過了一絲在和夕殉道面對面時所特有,已經完全熟悉了的厭惡感。

純血人類間之間因為織褸的祝福,互相間就是會產生這種厭惡感;只是左吳從未見過純血人類的屍體,此前根本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所以,能讓自己產生厭惡感的面具,其材質大機率就是真正的人皮。

可純血人類明明已經幾近滅絕,且不會再有身懷織褸祝福的下一代誕生;走到哪裡都是活生生的傳說。

窩金熱的人皮面具是從哪來的?

左吳將人皮面具自窩金熱臉上摘下,又看了眼鈍子和小灰。

鈍子蹲下,用視界拍了幾張窩金熱的照片,便動用起這段時日積攢的關係去比對他的身份;小灰則是接過面具,愁眉苦臉的擬態出了個分析基因的造物,把面具丟入其中分析。

默契十足。

左吳呼氣,“啪啪”兩巴掌把裝暈的窩金熱扇醒,這次臉上倒真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神情:

“窩金熱先生,別來無恙。”

窩金熱是軟體生靈,其和蝸牛酷似的眼睛失去了面具的掩護,如此脆弱,如今只能鑽進臉中,稍微探出個尖:

“陛下,您身為一國皇帝,當街襲擊平民,成何體統?”

左吳聳肩:“我下班了,不算皇帝。”

“皇帝也能下班?”窩金熱的眼睛又探出一點。

“我說能就能。”

“無論怎麼看,現在都該是標準的工作時間。”

“我身為皇帝,連自己什麼時候下班都沒辦法決定了?”

窩金熱沉默,嘴緩緩張開,稍微拉出了些黏膩的絲線,讓左吳很像戳一戳:“……好吧,左吳閣下,你襲擊……你尋我是有什麼指教?”

原本是想問窩金熱他走出銀河的方法究竟是什麼的,可現在左吳對他的面具更感興趣:“你的面具,說說看它是什麼來頭。”

“普通的裝飾品而已。”

“別跟我扯謊。”

“左吳閣下,我在面試時說過,我從不會撒謊。”

左吳咧嘴:“只會隱瞞一些事情,對吧?”

窩金熱沒有吱聲,表示預設;小小的眼珠還藏在臉中,閃著打算頑抗到底的光芒。

左吳搖頭,在思索他這樣的生靈有沒有成熟的大腦,提取記憶和人類有沒有多少區別。

此時。

小灰首先得出了結果,把人皮面具從分析造物中拿出,甩回左吳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