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風在提議給左吳換隻眼睛時,半開玩笑地說過,她的“肉”就是構成其身體的那些微小的奈米造物。

那腳下星球全是灰風的“腐肉”又是什麼意思?

左吳詢問,可是灰風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抬腳便往星艦的牆壁走去——構成灰風的奈米造物如此微小,甚至小過了艦體金屬原子間的間隙。

以及每個奈米機器也蘊含著當今世界無法理解的科技,能與這些物質進行絕妙的共振,如風情萬種的情人般輕撫這些原子,又將它們輕輕拂開,不添一絲傷害。

所以,灰風能直接穿過星艦的牆壁。

只是這次她穿到一半才忽然反應過來什麼,嵌在牆壁中怯怯探出頭來:“唔嗯!抱歉,我是不是應該走門,這樣更禮貌一些?”

左吳和幾位女士面面相覷了幾秒,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才回答灰風:

“我先確認一下,你是想直接穿牆而出,然後直接跳到那顆擺滿你……你腐肉的那顆星球上去?”

“當然,”

灰風有些困惑的歪頭:“最好也是最快的方法,為什麼要這麼奇怪?左先生,你不是也能做到差不多的事嗎?”

“……我可沒辦法穿牆。”

“所以我才想起來應該走門呀!”

左吳捏住眉心的力道加深了些:“我的意思是咱們是不是該更謹慎一些?”

“唔嗯,我覺得是弄巧成拙……不對,應該用‘多此一舉’這個詞,”

灰風搖頭,把腳從牆裡收回又將腰叉起:“左吳先生,明明你也能輕易做到從星艦直接跳下去又毫髮無損的,幹嘛要這麼謹慎?”

“……因為你說下面是你的腐屍。”

“沒錯啊,高貴的,聖潔的,柔軟的,香香的……”灰風的疑惑越來越濃:

“燎原有無數美好的詞語形容各自的屍體,現在更應該抓緊時間投入它們的懷抱才對。”

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還是艾山山恍然記起燎原人的風俗——

他們本是氣態生物,死亡後像水母死時融化於海中般,化作一縷清風消散,不會有被微生物分解時的腐敗與糜爛。

所以,燎原人在面對親友死亡時,他們也不會有恐懼的情緒,只是會圍繞在其還被殘餘的靈能束縛住氣體的屍身前,來回味最後一絲絲的彌留。

由此他們發展出的文化,也甚少包含對屍體本身的恐懼。

雖然在燎原大汗求賢若渴,其境內接納了許多其他種族移民的現狀下,燎原人也在漸漸被外來的文化所影響,但這畢竟是最近百十年才發生的事。

對已經數十萬歲的灰風來說,她好不容易才全盤接受了燎原風俗,沒來得及對這般劇變有所反應。

所以才會對眾人對她的“腐肉”有些忌諱的反應感到驚奇。

猜想是這麼個猜想。

列維娜壓低聲音:

“嗚哇,這就是星際時代……可底下灰風的‘腐肉’肯定也不是一般的屍體,以及這裡不是另一個宇宙的碎片中嗎?怎麼會出現灰風的腐肉的?”

“我怎麼知道?還有我不瞎,當然知道底下根本不一般,”艾山山也是小聲,旋即瞪了某人一眼:

“但有什麼辦法?你還能拉住你老闆不成?”

拉不住的。

左吳的好奇心已經被點燃,幾乎是片刻就忘了他親口說出的“謹慎”。

姬稚抿著嘴走上前來,看著左吳套起呼吸面罩,又與灰風在互相禮貌的謙讓中肩並肩,攜手開啟了星艦的艙門。

灰風先行躍下。

人馬娘則是在最後關頭拽住了左吳的後衣領,嘆氣,張開她的鐵裙,又幫左吳整理了下呼吸面罩,才和左吳一起跟上了灰風的身影。

他們一同下墜,像往未知邁出了腳步的勇者般。

還在星艦上的艾山山,往靠上來的金棉和列維娜撇了撇嘴:

“我忽然覺得把星艦叫做‘送死者’號有些難聽,以及沒個代號還是很不方便,不如趁現在把它定下來,叫‘赴死者’號怎麼樣?”

金棉勉強笑了一下:“還……還不錯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