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很難說天性究竟是善是惡。

但忽略掉親情濾鏡後,因新生兒的身體尚未發育完備,他們的樣子大概很難符合成年人的審美——

渾身皺皺巴巴,腦袋像水袋一樣軟,還吵吵嚷嚷讓人不得安生。

或許可愛之類的特質,和知識乃至道德觀念一樣,都是隨著年歲的增長才能漸漸獲得的。

兒童時期,美麗尚且沒有自可愛中蛻變而來,而孩子的身體內裡也依舊留存著因發育所需,看上去有些駭人的解構。

比如。

兒童換牙的時候,牙齒可不是憑空生出,而是在上下顎中已經備好的牙胚離完成生長,再慢慢將其推出。

由此。

兒童的顱骨中,臉頰裡,下顎處,在換牙期間,其實密密麻麻,滿是空洞,裡面塞滿了尚未長出的牙齒。

但人類還好,一生只需換牙一次,儲備在頭骨中的新牙也就那麼一副;在換牙完成後,骨骼中的空腔也會漸漸彌合,在成年後徹底變得規則而有種冰冷的美感。

可人馬娘不一樣,她一生都在為換牙做著準備,顱骨內部後備著的牙齒遠不止一副,不止上頜下頜,甚至眼窩附近都有分佈。

後備牙齒的數量驚人意味著駰族頭骨中儲備牙齒的空腔也無比繁多,且這些空腔永遠不會有彌合的那一天。

反而會因為年歲的增長,被無數自空腔中川流不息般送出的新牙,給撐得越來越寬,越來越鬆垮。

由此,很久以前,年老的駰族甚至很少死於器官衰竭,而是在牙齒空腔的不斷擴大中影響到了顱骨的整體強度,一有不慎便會顱腦骨折而亡。

此時。

姬稚臉頰紅透,雙手捂著自己牙齒鬆動的嘴,好像這樣能稍微阻擋一些透視骨骼的光線般,於悶悶的聲音中作出瞭如上科普。

瑪瑞卡點頭,這些事情對其來說雖然也是一眼便知,但多少也是一些參考:“多謝,姬稚女士,你可以把手拿下來了。”

姬稚警惕:“您不會把我顱骨的照片留下來吧?全是牙齒和空腔,像快被蛀蟲啃光的樹幹般的照片……”

教授輕嘆:“放心,這多少還是算病人的隱私;但我想左先生是不會介意的。”

左吳趕緊給瑪瑞卡使眼色,他一直在視界中悄悄向瑪瑞卡討要這照片來著;瑪瑞卡沒給,好在看上去也不會把這件事曝光出來。

也不需要曝光。

姬稚捂著紅透的臉,一直在用宛如有水霧騰起的眼睛看著左吳,這是她無聲的抗議。

已經在獨處的過程中成為了枕邊人,左吳的一些心思再也沒有瞞過姬稚的希望。

左吳抓抓頭髮,只能解釋道:“我只是在想,駰族牙齒的再生會對駰族顱骨的強度造成影響,那對你會不會也是一樣?不親眼看看我總覺得不太放心。”

姬稚耳朵抖了抖,捂住臉的手稍微鬆開了些:“真的?不是我們……我們在獨處的時候,你一直在摸我的肺鼻……你明白的,這樣差不多的原因?”

肺鼻是駰族馬身上,分佈在肋間而佈滿無數肉刺和絨毛的呼吸孔,直接連通著肺,還為了過濾空氣中的灰塵分泌著粘液;姬稚一直因其醜陋而自卑。

可自己無比自卑的點,卻恰恰是左吳喜歡的點;姬稚甚至覺得男人喜歡自己身上這些醜陋的地方的程度,遠遠超出了一直被她悉心打理著的面龐。

很難讓姬稚不感到極為矛盾。

“真的,”左吳正色:“至少這次關心你健康的因素佔比肯定要大些。”

他也沒否認真的對其感興趣就是了。

“沒事的,我年紀畢竟還輕,以及現在的醫學能讓我們輕鬆對顱骨進行加固,很少出現這樣的事了,”

人馬娘輕輕點頭,騙自己接受了這個說辭,垂在身後的尾巴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