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嚶

“……我從不信教,”將軍搖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

“那些宗教總是要求人去無條件的相信它們供奉的神靈,我自認為那是如此的不可理喻……我做不到。”

左吳恍然:“難怪你一路上都在為我做的那些蠢事找藉口,一個一個的藉口,你想相信我,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絕對正確,所以要給你自己找出說服自己的理由?”

“對你自己使用天神裁決不是更方便嗎?”

將軍沉默,好像承認了一切,又好像在做某些倔強的抗爭。

左吳攤手:“不對,不對。你不相信天神,卻覺得我做的一切是絕對正確,你在跪拜的,究竟是什麼?”

他看著將軍在氣態當中沉浮的血肉,恍然的感覺更加明顯:“我知道了,你相信的東西,就是你和我擁有的一樣的東西——”

“人類的血脈,我的全部,還有一半的你自己。”

天神裁決緩緩跟著階梯轉動。

這裡沒有穩定下來的風吹起陣陣塵土,卻無法混入將軍的氣態面板。

而左吳乾脆坐到了眼前跪地男人的身邊:“你說你渴望我絕對正確的‘裁決’,就是想確認你配不配得上自己體內的人類血脈?”

將軍還是沉默。

良久,氣態的臉上才浮現一抹悽然:“差不多吧。”

“我因為人類的一半而生於榮耀,也因為燎原的一半而活於恥辱。”

“無數人都叫我別在意別在意,但怎麼可能?他們看我的眼神都充斥著或是惋惜或是譏笑,兩個文明對峙這麼久的當下,又有誰能真的不在意?”

“我需要你,因為身懷血脈而最有資格裁決我的你,來告訴我究竟該是榮耀還是恥辱?”

“我已經厭倦了這種不上不下,我想要一個答案,無論結果如何,我都將接受。”

左吳挑眉:“都將釋然?”

“沒錯,”將軍爽朗點頭:“最後您一定會登上皇位,只是若我被肯定,那我就是充滿榮耀的聖戰士;若被否定,那我就是負荊贖罪的苦行軍。”

“別誤會了,我當然不喜歡恥辱;我的痛苦只是因為我的另一半是燎原而已;在您登基,帶領我們覆滅燎原後,無論是恥辱還是榮耀,都將釋然。”

“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一瞬就是我生命的盡頭……我這悲哀又惱人的生命,也終於能在那一瞬完成所有的意義,從此獲得平靜。”

左吳眯眼,似乎感觸頗深。

忽然,他不止理解了將軍,更理解了“生命之織褸”施加在人類身上的詛咒是什麼。

還真是溫柔的詛咒。

他朝將軍抓抓頭髮,看向將軍的眼神忽然充滿了惋惜。

惋惜?

這對將軍是種最大的侮辱,一瞬間,無數有相同眼神的眸子在他腦中迴盪,他氣態的肌肉起伏一瞬,終於強行抑制:

“您……是什麼意思?您覺得我很可惜,為什麼?”

“我在可惜,”左吳輕嘆,坐在一邊的姿勢愈發玩世不恭:

“在可惜你如果是個女孩子該多好。”

神靈與人類達成了交易。

而所有交易換來的都是毀滅。

生命之織褸要人類無比博愛,祂不給人類選擇的機會。

祂要讓世間生命蓬勃生長。

祂要毀滅人類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