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微笑,衝著星空展臂,似乎想要懷抱這片宇宙:“除開我們,其他的文明對這種可能失落的焦慮必定更強,哪怕強橫一時,也一定會擔心自身會不會崩塌退步,從而為後來居上者消滅。”

“確實,”左吳點頭:“但這和戴森球有什麼關係?”

天使眯眼,陶醉於這生機勃勃的銀河,長髮緊緊貼在身下的造物表面,這是他們仍在加速升高:“你說,一個文明表現出何等姿態時,才會開始有劍指銀河的潛力?”

“弄出超空間引擎時?發明蒸汽機時?還是初次使用天然火時?”

左吳說的這些大概是文明發展的標誌,時間跨度有數萬年。

“都不對,”她像是在感嘆:“是文明有成員初次仰望星空時。哪怕在那時其種族仍未完成進化,又或者被幾條野獸環伺,被上下幾十攝氏度的溫差逼到絕路,下一刻就要滅亡之時,都一樣,只要開始仰望星空,宇宙便已經向他們敞開了大門!”

“你們對付土著文明應該會使些小絆子,企圖鎖死他們的科技發展吧?我族已經實踐過無數次,不行的,鎖不完全。若說宇宙是場恃強凌弱的饕餮盛宴,那科學就是一片本來就沒有道路的無盡之海,你封住了一條路,自然有別的路可以接近真理。”

左吳猶豫著點頭,確實,地球當初覺得高速對撞擊被幹擾就萬事皆休。

可現在大家已經發現這個世界有靈能,有虛空,甚至能透過考古來進步。發展的手段繁多,是以往無法想象。

“就算你們發狠心想學那些鐵心滅絕者去幹掉所有智慧生物,也是沒有用的。生命總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角落生根發芽,從你們意想不到的角落冒出來,”天使捂著肚子咯咯發笑:“只要星空的廣闊就擺在那裡,那所有文明都應該感到如芒在背,除非……鎖死整個宇宙的希望!”

左吳凌然,但還是反駁:“只是遮蔽光芒,這樣還不夠吧?總會有些文明會對一片黑幕的天空充滿疑問的……”

“那又如何?戴森球可以遮蔽掉恆星發出的一切資訊,無論是光還是引力波等等,都一樣。即使有文明鐵了心向一望無際的漆黑深淵進發,也只能在宇宙中漫無目的的前行。他們恰巧撞上一個星系的機率,可比大海撈針要低上幾億倍!”

“而且,你忘了超空間航道啦,”天使擺手:

“雖然我說科學的道路無窮多,但一些關鍵的節點是沒法繞過的,”

“超空間航道是兩個大質量天體間的雙向通道,要想開闢,就必須讓兩端的天體共鳴。建造戴森球,就是將這種共鳴悶在了手裡,甚至能回溯共鳴找到剛剛發展起的文明,這才是真正的阻斷希望!”

天使說完,胸膛微微起伏。真空之中她不是在呼吸,只是因為接近某種新奇的事物感到興奮:“但,你也應該注意到了吧?我說超空間航道是要開闢的,但看你們的日誌記錄,全是發現航道發現航道……”

“是有人幫你們開闢好了?”天使翻身,杵腮,兩隻腳一搖一搖。

左吳無法回答。

按他稍顯陰暗的想法,就是有某種存在將銀河當成了一個碩大的棋盤。棋類是種遊戲,更是為了玩樂,否則現今的銀河本不該這麼公平。天使嘴裡那種大家都深陷極端危機感中才應該是常態。

如果這真是一個棋盤,一場遊戲。

那棋手與玩家會介意來自百萬年前的失落勢力重新入場嗎?

此時,左吳忽然覺得自己背後泛起陣陣金色光芒。古畫晴空的全息影像中,是已經相距數千公里,已經能夠縱覽全觀的死寂星球地表下所發出。

而眼前的天使還是在杵腮,只是她胸膛仍在起伏,星光撒在她身上,不斷變換角度。而靠因緣之線連著白艾斯的高維空間中,那滿是眼睛的克萊因瓶同樣在共振。

天使是在以左吳無法理解的方式,為困在時間監獄的同族定位這個世界。至於死寂星球上的金光?一定是未被發現的古老星門。埋藏於地殼當中的造物不止一個才是合理。

“我們是器具大人庇護的初丹靈族!百萬年前,與我們交手的是時之蟲,是灰蠱,是維度惡魔的機械屍潮!但他們一個個都消失了,我們一直在等他們,等得太久,太無聊!我們放逐自己,想等著這個世界追上我們!”

天使迎著金光,舔了舔自己的小指:“太好了,世界雖然沒追上我們,但出現了一個更有意思的東西。是誰?是誰幫你們開啟的超空間航道?”

左吳瞄了一眼古畫晴空的速度計,咧嘴:“你這麼開心?如果開闢航道的確實是你們惹不起的東西怎麼辦?”

“那不是更好?”天使叉腰,仰望銀河中央,笑的天真又可愛:“就像辣味是味蕾的疼痛,鞭笞他人和被人鞭撻有著不同的樂子。如果戰敗,我希望我受盡折磨。苦痛相比無邊的無聊與空虛,可是天大的恩賜。”

她看著造物:“說起來,你一直在準備做什麼?我可等很久啦。”

左吳點頭,又瞄了一眼速度計。

然後,吸收!

古畫晴空的速度轉瞬間跌落至零,可天使還是因為慣性,保持著那驚人的速度直接自機甲上跌下,一直向前,然後墜向更深的深空。

近地軌道上,科研船已經啟動,其揹著星球的金光向左吳的方向快速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