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升一見楊嗣昌就大興問罪之師:“公等堅意言撫,獨不聞城下之盟,《春秋》以為奇恥大辱。且盧某受尚方劍,長安口舌如鋒,倘唯唯從議,袁崇煥之禍立至。縱不畏禍,難道不念披麻戴孝之身, 既不能移孝作忠,奮身報國,將忠孝兩失,有何顏面立於人世?”

盧的大概意思,說連春秋都把城下之盟當做是奇恥大辱,你們還有臉和建奴談和?

而且這段話裡, 基本是指袁崇煥也是因為想後金談和而被殺。

後世經常爭論袁崇煥到底有沒有私下和後金談和, 但從盧象升這段話來看,應該是真有其事的。

因為歷朝以來,凡是被逼簽下城下之盟的,都是奇恥大辱,比如丁毅征伐日本和朝鮮,那個不是。

楊嗣昌被罵的面紅耳赤,渾身顫抖,氣憤地說:若如此說,老先生尚方劍先從學生用起。

盧象升回敬道:既不能奔喪,又不能戰,尚方劍還是先從我頸上下手,怎能加於別人?舍戰言和,非盧某所知。

楊嗣昌極力否認:從未言撫。

盧象升步步緊逼:周元忠赴遼東講和,數日往來,其事雖方一藻、高起潛著手,卻受成於本兵(兵部尚書), 通國共聞,誰可隱諱?

楊嗣昌張口結舌,兩人不歡而散。

翰林院編修楊廷麟(字伯祥,南直隸清江人)由此次長城邊關潰敗,彈劾楊嗣昌:“陛下有撻伐之志,大臣無禦侮之才,謀之不臧,以國為戲。(楊)嗣昌及薊遼總督吳阿衡內外扶同,朋謀誤國,與高起潛、方一藻倡和款議,武備頓忘…督臣盧象升以禍國責樞臣,言之痛心…..諭(盧)象升集諸路援師,乘機赴敵,不從中制。此今日急務也。”又說:“凡天下之功,不成於智,而成於愚;愚者之才,不生於巧,而生於學。陛下毅然內斷,先治內以治外,使諸臣以學自衛,以愚衛國。”

楊廷麟是強烈要求讓盧象升統領天下兵馬與韃子死戰,更暗指高起潛這種人沒啥用,簡直是廢物, 只會拖後腿。

十一月初八日, 崇禎再次召開御前會議,討論如何擊退來犯之敵,翰林院編修楊廷麟的言論更加激烈:“始建虜未犯塞,高起潛、方一藻曰當款,楊嗣昌亦曰當款;吳阿衡曰款必可恃,楊嗣昌亦曰款必可恃。表裡煽謀,宣情洩弱。”矛頭直指楊嗣昌,無意間也有責備崇禎重用楊嗣昌和高起潛之意。

崇禎大為惱火,把伶牙俐齒的楊廷麟改任兵部贊畫主事,前往盧象升軍營親自體驗一下,朝廷究竟“主款”還是“主戰”。

其實,把楊廷麟調往盧象升軍營,是楊嗣昌的注意,想借刀殺人。《崇禎朝記事》說得很清楚:“(楊)廷麟之題贊畫也,因其疏忤本兵,兼以張沈之憾,故相比為謀。實欲假手於敵以殺之。

但楊廷麟命好,在盧象大軍未出師之前離營,正好躲過一劫。

後來盧象升兵敗的事傳回來,嗣昌首先問曰:‘楊翰林死否?’報者止知贊畫,不知翰林為誰。嗣昌再問:‘楊贊畫死否?’報者答以已先奉差不在營中。嗣昌為不豫者久之。嗟乎,敗報之至,正國事危急之時,宜如何震懼失措,乃止計及私仇,未死者欲其死,已死者欲飾以罪,大臣心事如此。”

想想大敵當前,明朝各文臣相互算計,難怪丁毅要告訴王衛忠,小心友軍。

明末這個奇葩的時代,明軍真是要小心友軍,勝過小心清兵。

但這時崇禎的騷操作還沒有完,他把楊廷麟發配到盧象升營中時,估計已經想著盧象升會兵敗身死了。

要不然怎麼會把一個自己極為討厭的人發配到盧象升營中?難道崇禎是覺的盧象升一定會打贏,然後幫楊廷麟也立個大功?

從崇禎發配楊廷麟開始,估計已經放棄盧象升,甚至巴不得盧象升兵敗身死。

所以他又來了兩個新的操作,一是讓陳新甲到了昌平,分了盧象升一半兵力,約一萬人。

同時,內閣首輔劉宇亮(字季龍,號蓬玄,四川綿竹人)不學無術,卻精通權術,此時竟然爬上了首輔寶座,為了討好皇帝,毛遂自薦,願意親自出京督察軍情。

崇禎正在頭痛呢,立即批准,還馬上將盧象升革職聽勘,由劉宇亮代行總督之職。

你說這崇禎皇帝,人家盧象升打的好好的,還夜襲清兵差點成功了,你平白無故就免了盧象升總督,分了他的兵,還用個廢材,各種神操作。

劉宇亮原本是一種姿態,並無意指揮打仗,一聽皇帝要他代行總督,惶恐之極。楊嗣昌趕緊出面緩解:臨陣易將乃古今大忌,不妨令盧象升戴罪立功。

崇禎堅持己見:盧象升安坐真定(今正定),州縣殘破十二三處,豈堪複用?